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找到胡厉民的犯罪证据。
照片传到苏仰手里,他低头沉思,既然方旭有意将纸块放在天台,证明这一页最为关键。方瑾的生日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中午,方瑾再一次被请到了临栖市警察局,脸色比锅底还黑,他干巴巴盯着桌子上的杯子:警察先生,你们要解剖方旭我同意了,你们问的事情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全说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是工作时间被警察带走的,同事看他的眼神都变了,说不定以为他犯了什么罪。只能怪自己倒了八辈子的霉,摊上这么个哥哥。
苏仰将方旭的记事本放在桌上,指了指被红圈圈上的日子:这一页缺了一块,我们在方旭墜樓的天台上找到了对应的部分,而这一页只写了你的生日。因为性|侵|案没有对外公开,所以方瑾到现在也不知道方旭是清白的,苏仰能理解他的不满,静下心给他解释目前的情况:方旭不是凶手,但是能证明他不是凶手的东西,应该只有你知道。
方瑾厌倦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对上苏仰的双眼,企图从对方眼里找到一丝开玩笑的意思。可他无论怎么看,苏仰严肃认真。方瑾觉得自己听见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嘴角抽搐似的歪了一下:就凭一个生日,你们就斷定这件事情和我有关?
方瑾许久没和方旭联系,两人关系不好,要是方瑾反应平平无奇才可疑。他冷笑着:那些什么证据,你觉得我会知道他放在了哪儿?
苏仰诚实回答:你是最有可能知道的人。
我们很久没联系过了,所以我还真不知道。
如果方旭从未跟方瑾提起过这件事,那么重点可能是方瑾的生日日期。苏仰把记事本推到方瑾面前,说:如果我换一个方式问你呢?你的生日有没有什么固定的庆祝方式,或者是值得回忆的地方?
方瑾被苏仰这一连串问题问得心烦,大声骂道:有完没完?我说了不知道!他声音被无限放大,在会议室里回荡着,很快就被沉默与寂静取代。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看方瑾这副模样,苏仰觉得他应该是真的完全不知情。他抬头望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他不能继续浪费时间在方瑾身上。
苏仰拿起记事本起身:抱歉,打扰您了。他刚想推门离开,方瑾不冷不热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雷霆保龄球场。他把呼吸压得很低,缓慢换着气,克制着自己的声线,不露出一点异样:每逢生日,他都会带我去那个地方。
谢谢。
他不是凶手?方瑾的话音有些急,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就像是有一台机器在他胸腔里快速运转着,将他的心血狠狠绞在一起,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疼。
苏仰转身,看着方瑾泛红的眼眶,语气坚定:不是。
方瑾勾了勾嘴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笑,他把搁在边上的西装外套穿戴好,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孟雪诚刚想敲门进去,正好碰上了从里面出来的方瑾。方瑾脚步虚浮,一路低着头,甚至狼狈地撞上了孟雪诚。苏仰随后出来,孟雪诚问他:怎么样?
雷霆保龄球场。
孟雪诚拿起手机,联系上了林修:雷霆保龄球场。查一下方旭有没有租借储物柜的记录,查到了就带人去搜。
……
傅文叶查到了保龄球场有一个储物柜是以方瑾名义租借的,不排除是方旭故意为之,掩饰身份。林修马上带人出发前往,这次连不爱出外勤的傅文叶也跟了去,可见大家都很在意,也很重视这次的案子。
孟雪诚坐在椅子上,办公室里只剩下他跟苏仰两个人,他看见桌上的遥控器,忽然想起了昨天的事情。他故意调整了一下姿势,慵懒地翘起一条腿,以一种漫不经意的口吻询问:耿昌说的话是真么?有很多人想要你的命?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他不想苏仰怀疑他询问的用意,所以特地伪装成毫不在意,就像是随口一问的样子。
苏仰看了他一眼,淡道:当然是真的。
孟雪诚等了一段时间,发现苏仰根本没打算细说这件事,一句话便终结了这个话题。要是这个时候他继续追问的话,可能显得有点居心不良。
所以孟雪诚机智地闭了嘴。
一小时后,林修打了通电话回市局,说是从储物柜里找到一个铁盒子,里面有两封信和一个U盘——U盘正是耿昌视频里,谷清交还给方旭的那个。
傅文叶回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他把背包塞进桌子下,开始发呆。孟雪诚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东西呢?
傅文叶呆呆地重复了一次他的话:东西?半响他才反应过来:哦哦,东西在副队拿着,应该马上过来了。
孟雪诚见他状态不是很好,稍稍关心了一下:你怎么了?
傅文叶抹了一把脸,趴在桌上说:没什么,有点累。
林修把找到的东西登记完毕,拿着铁盒子回到了办公室。他把U盘接好,里面有一段影片和三个文件夹。林修依照次序,先点开了影片。
屏幕上出现了几幅字画,看上去有点熟悉,接着是一阵剧烈的晃动杂音,镜头旋转了几次,终于被架了起来,恢复了正常的视角。画面正对着一张椅子,林修把影片的音量调到最大,能听到一个女孩在说话:应该好了吧?
另外一道清冷的女声音响起:嗯,好了,开始吧。
一个女孩走进了镜头,她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然后坐在那张椅子上。她的眼神闪躲,不是很敢看着镜头。他拿起桌上的水,一口气全喝了下去,然后闭了闭眼,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样,就连搭在膝盖上的双手都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数秒后,女孩睁眼看着镜头:我叫方凛,就读明华中学高二五班。
方凛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五月十九号,下午五点。我准备离开学校去练习室,没想到胡校长忽然说要见我,让我去他的办公室。她的声音带着恐惧与不安,手指屈起:他问我最近的成绩怎么样了……我学习一直都很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然后他就给我倒了一杯水,让我不要害怕,有什么困难尽管跟他说。我没多想,就把水给喝了,然后他就、他就坐在我旁边,贴着我坐的那种……方凛咬着唇,开始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样说下去。她泪眼汪汪看向镜头后的人,如同求救一般。
勇敢一点,没事的。镜头后的男声温柔地鼓励着方凛。
方凛抿了抿唇,千般委屈涌上了心头,她忍着眼睛的酸涩,把那段不堪的往事艰难地说出来:他摸我的大腿和腰,我吓到了,本来想直接走的。谁知道没走两步,他就扯着我的头发往回拉。方凛最后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发泄着她所受过的屈辱:我没有力气,他用绳子把我绑了起来,然后脱我的裤子。
方瑾挽起裤腿,露出腿上上的淤痕:我醒来的时候身上是干净的。他说,如果我将事情说出去了,他就会杀了我。他还说他认识很多警察,所以我不敢报警……方凛哭了好一会儿,终于被另外一个女孩扶了起来。
她安慰了方凛几句,然后坐在方凛刚才的位置上。女孩长长的头发束成一条马尾,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睛却是明亮的:我是明华中学的学生,我叫谷清。
影片时长约七分钟,内容是三位女生逐一陈述着自己所受过的伤害。她们遭到胡厉民三番四次的猥亵,由于担心自己性命受到伤害,所以不敢报警,甚至不敢告诉其他人。
谷清看着镜头说:直到方老师看到我手腕上的伤才来问我……我们希望那个人可以得到应有的惩罚,别让更多的人和我们一样。
至此,一切似乎都得到了解释,为什么学生们不愿意报警,为什么就连方旭也这么小心翼翼。他担心胡厉民跟其他人勾结,要是他贸然报警,事情万一传到了胡厉民的耳朵里,指不定会怎么样。所以他才选择收集好了证据,再去举报。
林修死死握着拳头砸向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疼痛非但没有让他冷静下来,反而激起他内心更多的自责、憎恨。旁边的徐小婧红着眼拉住他,声音尖锐刺耳:够了林修!够了!
这些女孩在方旭的帮助下录了这段视频,勇敢地将事情说了出来。她们心怀希望,不惜将自己的伤疤一点一点揭开。只差最后一步,只差将这段视频交到警方手里,她们就会得到应有的庇护。
可惜,晚了一步。
铁盒子里还放着两封信,苏仰拿起其中一封。
纸面上的字迹干净利落,和方旭本人典雅质朴的爱好如出一辙。赏心悦目的笔迹似乎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力量,让阅读的人心怡神悅,若非他笔下的内容残忍,苏仰定会以为他在记录着什么美好的事。
您好:
希望您可以花数分钟将这段话看完,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我叫方旭,今年二十七岁,是一名老师,任职于明华中学。我只是一个很平凡的人,平凡到一无是处。半年前,我察觉到刘悦瑶同学的情绪相当不稳,成绩一落千丈。她手腕上有伤痕,原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可惜多次询问无果。后来,我发现谷清同学手上亦有相同的伤痕,心感不安,于是连番追问,谷清同学才将自己受到的伤害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