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发现了。
白散微微睁大眼睛,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更好像一眼被看穿所有小心思。
僵硬半晌,他紧抿的唇轻动几下,想以同样字眼礼貌回答。
却听一个护士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解释两句,走向他,“来看牙的吗?
白散被打断了思路,下意识点头,眨眼失去目标,医生们重新围拢,他望了望白大褂后背,没说出口的话还念着。
“坐下等会儿吧,还没到接诊时间。”护士把橘猫抱在怀里,陪他一起坐在沙发上。
去别处医院的念头彻底打消,白散陷进软沙发不自觉正襟危坐,双手搭在两侧膝盖,脊背挺得笔直,表情努力严肃。
医生们畅意聊着工作琐事,他再没听那道微沉的声音响起。直到将近两点半,开口是“有机会一起吃饭”,医生中这才有人发觉时间,渐渐散开,全部神情愉悦。
“要摸一下吗?”护士抱着橘猫搭话,“很软的。”
白散拒绝了,同时身体有点僵,背后的抱枕看起来很好窝,但是小动物和捏抱枕是小朋友才喜欢做的事,他要忍住。
“真的不摸吗?”
“是的,它很脆弱。”白散一本正经道,余光见办公桌前那人的侧脸,唇角微抬,似乎笑了,也似乎没笑。
短暂沉默后,他挪开贴在猫身上的视线,认为自己有必要强调一下,以免引起误会。
“您放心,我从幼儿园毕业后就不再喜欢这种生物,一眼都不想看见,更别提碰了。它们软乎乎毛茸茸的,真是,真是惊人的讨厌。”
说完,他缩在衣领里几番犹豫瞄向办公桌,那人已经离开,侧身进治疗室虚掩的门。
白散松了一口气,反思刚才的话,心里默默回顾两遍,自觉非常成熟稳重。
治疗室里时不时传出几声轻微的机械调试声,声音跑进耳里无限放大。
室内不冷,他十指冰凉,蜷起来贴着温热手心,猛然间的寒意接连打了好几个哆嗦。他不了解治疗过程,也不敢上网查,自从牙齿出了问题,看见任何与有关的东西都心慌。
护士摸着猫,并不在意,“进去吧,江医生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我可以再坐一会儿吗?”
挂钟滴答滴答,白散抓着袖口,脑袋垂得越来越低。
他是做好了治牙的心理准备,但一想到护士口中的江医生就是那个人,就莫名,有点怂。
与此同时,又进来一位病人,看着她走入治疗室,自己排在后一位,他压了压有点翘的发尾,从没这么开心过。
护士去走廊尽头倒垃圾,候诊室里只剩白散。
他跳下沙发,屏着呼吸,轻手轻脚挪到诊疗室前,蒙上兜帽,磨磨蹭蹭地趴到门框边,就偷偷瞄一眼。
病人躺在治疗台上,看不见表情,无法判断痛苦程度,但没有痛呼,他提起来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点。
江医生身穿熨得平平整整的白大褂,背对室门,低头操作什么,他身量高大,肩宽背阔,带来威压的同时伴随安全感。
突然他转过身,干净而有力度的指间执着注射器,针头粗长,灯下闪光。
白散的心态一秒血崩,恍惚间瞬移回沙发,望着橘猫安稳睡梦中。
心里酸唧唧。
等他回过神,已经轻轻摸了上去,手感比想象中的还要软。
四下无人,他往抱枕上一窝,又摸一把,眯起眼睛心都化了,什么小洞洞啊江医生啊早就抛到了脑后。
寂静中传来一声清脆叩响,白散侧目,只见被抛在脑后的江医生正站在办公柜前,屈指敲桌面。
白散摸猫的手嗖地收回,背在身后,从沙发上直挺挺蹦起来。
一同站立时他才发现江医生是真的很高,迎面而来的紧迫感漫过半个房间,他不敢动一下,轻浅的呼吸声都唐突。
心跳躲在耳里,扑通扑通。
他呼吸困难,额间沁出一层细汗,脑袋里充满了心虚抢先开口,声音很小,“……猫的尾巴垂下沙发了。”
“所以?”
江医生声音低沉,带着淡淡的磁性,从头顶传来。
像不留意被发丝扫过睫毛,微微发痒。
白散卡了一下,大脑生锈,追寻声音使劲仰起头,触到视线半秒缩回来,他望着地面打了个颤。
江医生戴了口罩,看不见表情,俯视着他,眼帘微掀,目光很平静也很深。
隔着三条纵向木地板,白散这辈子都不想再对视一眼,纯属为心脏考虑。
他缓了缓,努力平复心中的不安,语调仍发弱,自己都没察觉绵里透软,听起来像撒娇,“所以,猫会睡不好,我就是帮忙扶一下,没想碰的,一点都不想,真的,我从小就不喜欢猫。”
忽然,江医生笑了下,从鼻腔发出的音,很轻,一瞬而过。
“委屈你了。”
白散背在身后的手指正缠得难解难分,蓦地呼吸一滞,耳尖烫了起来,
——不委屈的。
他小声回答,“哦。”
话音刚落,又一个病人走进来,白散还没来得及惊喜,就听她叫嚷,“怎么会有猫啊!谁这么不负责任?传染了细菌怎么办!”
“那是假的,仿真猫,”同时赶回来的护士解释,“专门放给小孩子缓解压力的。”
白散:“……”
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又不是一头小猪猪,怎么可能连真假都分辨不出。
他还怀疑江医生是故意的。
就在此时,江医生叩声诊疗室的门,微抬下颌,“进来。”
之前的病人不知何时早已离开。
白散面色苍白,一身热气瞬间冷彻。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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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散到底没进去治牙。
不全是因为害怕,他磨磨蹭蹭间,收到同学发来的消息。
——林光阴又打架了,两个小时前进的校长室,现在都没出来。
北城第一中学。
白散低着头,立在校门口的石台上蹭鞋底雪泥。
他停课了,现在不适合进去,校园里远远传来打铃声,下课了,但再没收到同学发来的消息。
可能数学课在拖堂,可能两节课连起来上了,在考试,也可能用手机被发现,老师没收了。
他不知道,没联系上任何人,只能等。
“你班主任是谁?请假还是逃课了?”
人车都轻微的风雪中,忽然传来一道洪亮声音。
校园警务室前的小窗开着,保安望来。是老熟人了,白散摇摇脑袋晃掉兜帽,摘下半个口罩,乖乖问好。
保安认出,呷口热茶,慢悠悠放下老白瓷缸子,“是来等那混小子?”
自从林光阴因为处分过多登上校园报,占据一整个版面,标题‘混小子’就代替了名字。
白散是在等林光阴,但心里始终不喜欢混小子这称呼。他抿紧唇呈直线,没应下,也并不擅长改变别人的想法。
距离警卫室几步远,他从衣袋掏出一枚完整的树叶递进窗口,来时捡到,保安的女儿经常收集花瓣做标本,或许也会喜欢叶子。
“您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保安关上窗户,推开门,“进来待会儿。”
房间不大,好在窗明几净,开着暖风机。白散一眼望到桌上的监控显示器,屏幕里画面排列成许多小格子。
教学楼前后、操场、车棚等等,不包括室内,他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不知道校长室内现在什么情况。
“这回可闹大了,不好处理。你说说你们这届小孩儿,有事好好商量不行,非要动手,也就是罚得轻!”保安边说边堵在显示器前调监控。
白散坐在一旁软趴趴应着,顺手拿起老白瓷缸子蓄了半杯水。
林光阴以前也打架,各种口角摩擦意气行事。因为擅长运动,多届体育竞赛全方面压制一众学校,向来有教务主任出面,重拿轻放,最多罚写几千字检讨,从没惊动校长。
这次只怕不好善终。
他望着房间一角的绿植盆栽,等不到叶子舒展,已经隐隐枯黄,漫不经心想着,牙齿又有点疼了。
监控显示器调回下午两点,校门口。
当时他们分开不久,林光阴校服外还披着那件绿油油的棉服,人群中一眼能认出。他蹲在马路边,兜里揣本单词书,视线紧紧跟随入校的学生。
——在堵人。
“要不是我当时交值班表,临时去趟行政楼,也闹不成这样,”保安捧着老白瓷缸子呵气,“再怎么都不至于打骨折咯。”
白散一滞,双手指尖冰凉,触及温热掌心,瞬间漫开融进血液的森森冷意。
从结果来看,林光阴没在医院,不是骨折的一方。并非坏消息,但也实在称不上好消息。
他半个月没来学校,根本不知道最近发生过什么事,林光阴又与哪些人闹了矛盾,不惜下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