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散当时没回复,本来一句接一句的聊天突然断开了。他控制不住地朝后仰去,整个人陷进靠垫,怔怔地望着身侧的灯。
等待骤然升起满腔情绪的冷却,仅用五分钟。
他再次拿起手机,点开对话框,回复新人发来的满屏问号。
-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事。
最终,他以六万和新人敲定价格,答应回北城后把匕首发出。
早晨七点,远处天边渐渐明朗,白散熄灭亮了半夜的灯,无所事事,又一次检查行李箱,拉上拉链,就在这时,听到叩门声。
江岸换了一身衣服,带着淡淡的须后水的气息。
“出发前,先去吃早点?”
白散并没有什么胃口,但他点了点头,乖乖跟着江岸出了酒店,只睡了三个小时的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
以至于,在面馆里,他从江岸背后探出脑袋望见厨房里的拉面师傅,额头抵着江岸的后背,突然败兴地说起小学时。
那时有家常去的小面馆,他和林光阴会在那里解决午饭。
店长是个老爷爷,每次他们去都会加料,有时候是牛肉片,有时候是豆腐干。
后来学业重,每天都是学习学习学习,他们渐渐不常去了。上次去还是初中毕业时,老爷爷说以后可能没办法继续做了。
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江岸转过身,拍了一下他的肩,“今天回去看看。”
“上午就出发吗?”白散问。
他不是很喜欢地推了推凉菜碟,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菜,拿起筷子只夹了一根豆芽,一点一点地嚼着。
反正江岸总能弄到票,原本订好的航班估计已经无法空出双人座了。
江岸沉吟一声,“下午吧,两点走。”
“哦。”刚好补个觉。
白散挑起一根面,细细嚼着磨时间,小半碗下去,咬完半边排骨,才恍然惊觉不对,小声问江岸。
“我点的是西红柿鸡蛋面,怎么会有排骨,老板不会是上错了吧?”
说完,他往放在桌边的小票上瞅了一眼,径自点点头,没错,是西红柿鸡蛋面。他挑起一筷西红柿,一块鸡蛋,又点点头,是西红柿,是鸡蛋。
江岸撑着下巴失笑,“等下记得跟店长道谢。”
白散茫然应下,鼓着脸颊,望望旁桌的西红柿鸡蛋面,又瞅瞅自己的豪华版西红柿鸡蛋面,瞬间想起刚才点单时的一番话。
他趴到桌子上,跟江岸对暗号似的眨了眨眼,江岸颔首。他突然发现虎背熊腰的面馆老板是个很可爱的人。
可爱的人都喜欢吃小熊软糖,他把今日份的草莓味小熊留在了票面上。
回到酒店补完一觉,已是下午三点差五分,他手忙脚乱收拾好自己推着行李箱抱着纸箱,去敲江岸房间的门。
江岸并没有走,刚挂断一通电话,开门见他,神色如常,“不急。”
出了酒店,白散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江岸找来一辆车,返程不打算乘机了,什么时候走都可以自己决定。
他松了口气,把行李箱纸箱放进后备箱,还是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刚拉开车门,见座椅上有一个带盖的透明活体盒。
盒中水半满,装了一条小金鱼和一条小黑鱼。
它们傻傻乎乎地黏在一起,畅快地游来游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应该写个小剧场,《江医生下水捉鱼记》
en 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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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活体盒不大, 两条小鱼吐着泡泡,形影不离,经常傻乎乎地撞上透明的盒壁, 跟白散大眼瞪小眼。
他调低座椅, 高高举起活体盒, 望着在并不强烈的光照下,里面仅有的两个居住者同时摆起尾巴,明亮的水波层层翻开, 一时竟晃了眼,心里也被轻轻触碰,像沿着屋檐滑落的雨点湿了的肩。
其实他也没有很想要。
在深广的湖水中途经多少怪石草甸,蝉鸟虫鱼, 能不忘记对方,能数年如一日平平静静相伴着固然好, 但也知道是不太可能的事。
人事聚少离多,尚且游鱼。
许多念想凭空而起,凭空消散, 是自幼年起再平常不过的琐碎事了。
而这一刻, 他那点空妄忽然被稳稳接住, 护在掌心安然无恙落了地。他才发现,过往那些无声空白处, 原来都有情节。
以后, 他一定会对这个人好,成百倍的好。
从融城开往北城,近八个小时的路程。
出发已是下午三点,车速再快,回去也要后半夜了。
汽车缓缓开出市区, 江岸有些陌生地驾驶着,比平时的车速还稍缓一些。他只在临近傍晚时停下十分钟,吃了半块面包,神情轻松,驾驶依旧稳妥。
白散却觉得一个姿势保持到现在,并且目视前方,一刻不离,肯定累得没边了。
他掰下一小团面包丢进鱼缸,嘴里还嚼着草莓甜糕,脸颊一鼓一鼓的,信誓旦旦。
“江先生,高考后我就去考驾照,最晚今年年底,到时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代驾送你去。”
随他开口,气息里的奶香漫进空气,含着清淡的草莓味儿,闻起来比草莓甜糕好吃。
江岸压了压太阳穴,垂首看他一眼,“如果不挂科,年底倒是有希望。”
只要不拒绝,他一定能办到。
广阔的公路沾着一层绒雪,绵延至郁蓝色天边,雾凇植在路两旁,密密匝匝成山形,隐约间透着深绿,天地都疏淡。
仿佛一段奇特的冒险之旅。
白散抱着活体盒,整张脸几乎贴在车窗上,他眨巴眨巴眼睛,看什么都有意思,同时还扭过脸和江岸叭叭叭。
“江先生,我一定能考到驾照的!我都算好了,最迟六月底结束学业上的事,还剩下五个半月时间,考驾照只要三个月就够了,再快一点,只要七十五天,接下来两个半月都可以带你去兜风。”
江岸逗他,“现在的驾照可不好考,教练比老师凶多了。”
好学生白散从没被老师凶过,哪怕是手狠嘴毒的英语老师。
车窗外刮起了一阵风,白散缩回脖子,歪着脑袋并不打算告诉江岸,反而想起另一件事。
他向江岸解释,林光阴曾在一家蛋糕房打工,“去年他生病起不来,但是有全勤奖金,我代他上了一天班。下午三四的时候,店里进来一个男人,耳朵很大。”
白散努力回忆着男人的模样,抬起胳膊高高举过头顶,比划身高。
转眼瞅瞅江岸,他又放了下来,手心虚放在自己脑袋上,间距一厘米。
“大耳朵不买蛋糕,只站在店门口,伸长脖子望街对面。他指着一个进水果店的女人跟我说那是他老婆,他们刚才正商量事,突然吵起架,而且还没争论出结果,她一摔门就走了。他不好意思过去,又担心,只好悄悄跟在后面看着,怕她一个人生闷气,躲哪再哭起来。他说待不了两分钟,不会耽误做生意,等他老婆出来马上就走。”
白散稍顿一顿,隔着活体盒戳了戳小金鱼。
“其实我很想他多待一会儿的,因为当时老板去送货,店里只有我一个人。应下后,我给他拿了一把小椅子,陪他坐在门口等,还给了两块刚烤出来的蔓越莓曲奇,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我尝过,特别特别好吃,他老婆一定会喜欢的,然后就会跟他和好如初了。临走时,大耳朵告诉我,他是什么宏驾校的教练,姓王,具体叫什么我也忘了,他说,如果我要考驾照,可以去找他。”
江岸唇角微勾,一手开车一手摸了摸他脑袋,“你去找他吗?”
夜色忽深,旷野的风鼓噪也清静,车灯拢着雪路,微明的白是黑暗里唯一的颜色,
穿过山体隧道,视野增明,白散脑袋小小地蹭了一下,望着车窗倒映出的江岸的侧脸,不犹豫。
“不去。这样就够了,我当初搬椅子送曲奇只是想大耳朵坐一会儿,想让他老婆吃后会开心点。”
江岸笑他还小,像个小动物似的。
所以接人待物单纯,会因为万里晴空而兴高采烈。
白散没说话,扭过脑袋望着窗外一片黑乎乎,微烫的耳尖动了动,其实后面还有一句。
如果进店的人是江岸,他见到第一眼就会蹭过去,耍赖不让走。
不光有小椅子,还附赠软软乎乎的毛绒垫。两块蔓越莓曲奇也不够,他要把甜甜的小曲奇装满他口袋。
白散从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多的话,说都说不完,他问金鱼会不会晕车晕船,问两只不同地区长大的金鱼相遇,会不会交流困难,存在方言。
明明家里也没有鱼缸,两人都第一次,江岸却好像什么都懂,一个问号接一个问号完美解答。
白散看着蜗居在活体盒里的小金和小黑,发出一声又一声原来如此恍然大悟的“哦”,将放下,突然想到一件被遗忘在脑后的事,一脸茫然地望向无所不知的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