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似乎没有说完,却戛然而止。
陈敬很聪明,他没直说这给他的调查带来了多少麻烦,只是说了这个人。
但已经够了。
任昕亦已经完全懂了。
“哦?”
任昕亦身子微微前倾,换了个用手肘撑着下巴的姿势。
“看来比我想象中更有意思。”
是更惨才对。
陈敬在心里添了一句,面上却不动神色。
任昕亦手指在资料袋上不徐不疾的敲击着,过了半晌,也没等到陈敬再解释。
“下去吧。”
还是这么无趣。
挥退陈敬,任昕亦拿起资料袋,取出了袋子里的资料。
资料很厚,他便随意的抽了几张出来。
翻开资料的第一页,任昕亦的脸色就逐渐阴沉,他微眯着眼睛,脸上是明显的不悦。
作者有话要说: 任昕亦【憋屈脸】:哼,不过就是前任。
茶茶【八卦脸】:请问你一共有几任?
任昕亦【平淡脸】:两任。
茶茶:请问——
任昕亦【骄傲脸】:前任和继任。
第29章
几乎是在视线陷入黑暗的瞬间,苏呈就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
只是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太多,又头晕得很,光怪陆离的,一时有点分不清。
更奇怪的是,有些记忆甚至出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其一美好中带点青春期特有的甜蜜心酸,另一个却是阴翳而茫然的渴求一线光明。
虽然只是下意识的,苏呈却觉得更加不美好的那个,才是真实的。
而在这些大相径庭的画面中,也有着许多相同之处。
最主要的,就是这两份记忆中都有同一个人。
一想到这个人,苏呈的心里,就百感交集。
什么酸甜苦辣咸,蒸煮烹炸煎,统统都尝了个遍。
苏呈正掰着手指计算,想着算清了。
好找任昕亦算总账,突然间,就听一阵小孩子的哭闹声传来。
那哭声撕心裂肺,很是刺耳,可四周一片黑暗,也不知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苏呈听得心烦意乱,他不喜欢哭声,但通常是因为听着不舒服,还是第一次,哭声让他这么烦躁。
他在黑暗中四处飘荡,急切的想要找到声源。
但哭声时远时近的,根本无从判断,就在苏呈准备放弃,捂耳朵装听不见时,眼前突然亮起一道白光。
刺眼的白光迫使苏呈闭眼,等再睁开,周围已经换了一副场景。
从摆设来看,应该是一间客厅。
客厅的中央,几个衣着花花绿绿的大男人,正押着个小男孩儿,哭声就是这小男孩儿发出来的。
从脸来看,小男孩儿年龄应该不大,但看身高,应该有八九岁的样子。
没错,这是个娃娃脸。
水嫩嫩一张小脸,唇红齿白,皮肤滑嫩,虽然已经过了幼童的年龄,看上去却依旧像个年画娃娃。
大概正是因为长得太可爱,那几个男人的咸猪手,正在他脸上胡乱的摸着。
小男孩儿一边哭,一边想要躲开男人的手。
奈何人小力微,根本躲不开。
苏呈眉头紧蹙。
他只能听见男孩儿的哭声,但仅仅是画面,也能想象出花衣男人们正发出怎样猥琐的笑声。
花衣男人们的手越来越过分,从脸颊不断往下,最后伸进男孩儿的衣服里。
男孩儿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他不断的哭喊着。
“爸爸、爸爸……救我、救救我……”
苏呈捂着心脏。
哭声就如钢刷,狠狠的从他心上刷过,留下浸血的痕迹。
顺着男孩儿的呼喊,他看见了另外一群人。
两个同样花衣服的男人,正推搡着一个穿着居家服的男人。
居家服男人不断的想要冲过来,却被两个人轻易的推回去,撞在窗台上,反复几次,男人扶着腰,却依旧在往这边扑。
无声的寂静中,可以看出男人的焦急。
突然,不知是谁的手,伸向了男孩儿的裤子。
哭声戛然而止。
男孩儿惊恐的睁大了眼,漂亮的眼睛如同洋娃娃。
湿漉漉的睫毛微微翘起,深棕色的瞳孔放得极大。
一眨不眨的,大颗大颗的眼泪就从瞳孔下方浸出,顺着下睫毛往下掉,无声的砸在脸颊上。
在这静默的长镜头中,苏呈的心一点一点揪起来。
缺氧的窒息感越来越重……
然后,是从灵魂深处爆炸开的恶心感。
视线里,穿着家居服的男人摔在地上,他从地上爬起来,歇斯底里的怒吼。
换来的,只是花衣男人们更加放肆的大笑。
男人急疯了,他反身爬上窗台,蹲在防护窗上,嘴里大声的说着什么。
花衣男人们又是一阵大笑。
男人的手颤抖得厉害,却坚决的伸向了防护窗,那里有道狭窄的小窗。
男人的头已经伸到窗外,但花衣男人们任然在笑,站在阳台边的那个,还笑着抹了一把眼泪。
男孩儿的哭声终于回来,但刺耳的声音好像能撕裂头皮一般。
苏呈只觉得全身气血翻涌,脑子胀裂般痛得厉害。
“啊——”
随着一声高亢的惊呼声,世界都安静了。
客厅里一片混乱,再没有人去管晕过去的男孩儿,几个大男人扑到窗台前。
好似受到什么力量的牵引,苏呈也身不由己飘了过去。
他的视线从敞开的小窗扫过,那扇原本留着用来紧急逃生的小窗,如今却成了命丧黄泉的大门。
视线往下,那个跳楼的男人还在空中,急速的坠落使得他像一只断翅的小鸟,敞开的衣襟在风中胡乱的扑闪着,手臂还保持着伸展的姿势,像是想抓住什么。
努力瞪大的眼中的惊恐和懊恼都化作泪水,飞洒在空中,晶莹透亮。
却再也没有什么实质性意义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最后变为一片模糊的血红。
如同炸裂的西瓜。
“怦——”
那个巨大且温热的西瓜就炸在女人脚边,点点殷红滴溅在她白色的长裙上。
女人有一头漂亮的长发,长发在空中轻轻飞起,最后悄然落下。
……
“吧嗒——”
任昕亦生平第一次摔了东西。
那些畜生,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不过是欠债……
“难怪他那么排斥与人接触。”
任昕亦捂着额头,修长的手指插进头发里,用力抓了抓。
等等……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还会为了那个家伙感到气愤。
明明做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事。
就算有这样的童年阴影,就可以肆意玩弄别人的感情?
这个世界上,悲惨的远远不止他一个。
谁又比谁更好过,不过是表面光鲜靓丽……
哪有什么理所当然的幸福!
何况,他若是真有那方面的童年阴影,又怎么会随便和男人上床?
就为了报复自己?
真是太可笑了!
任昕亦扯了扯嘴角。
却又立马意识到,即使是在反问的自己,情绪也依旧在被对方牵扯。
这样被拿住软肋,不能冷静,情绪失控的自己,让任昕亦感到陌生,也让骄傲的他无法接受。
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这样左右自己的情绪。
陈敬不能。
任启明和顾蓝不能。
他苏呈……也不允许。
惊疑、恐惧、气愤,这种种负面的情绪统统都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是任昕亦,怎么可以被这些没用的情绪,而搅乱前进的步调。
要冷静、冷静……
任昕亦揪着额发,用力到手指关节泛白的程度。
有点痛,但疼痛刺激着神经,渐渐的,缓解了情绪上的焦灼。
这时的任昕亦,就像是刚刚做完移植手术的病人,出现了明显的排异反应。
从身体到灵魂,都只想把那个异体彻底的排除生命。
让那个总是撒谎、装失忆,还敢强吻自己,谎称和自己上了床的男人,彻底……彻底的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
消失殆尽。
……
苏呈从噩梦中惊醒,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声的落泪。
所幸周围没人,总算是没人看见自己如此脆弱狼狈。
更幸运的是周遭挺暗的。
只有枕头边心电监护仪的红光和滴滴声,有规律的响着。
一切都很好。
苏呈习惯了这种阴暗的环境。
而习惯……会让人感到安心。
但脑中反复出现的画面,哭泣的男孩儿、跳楼的男人、长发的女人……又叫他不能放松下来。
尤其是那个女人。
他明明没有看清她的样子,但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渐渐在脑海中成形。
那是他的母亲——陈秀萍。
被剪去长发前的陈秀萍,她的模样渐渐与女人的身影无缝重合。
是陈秀萍!
苏呈倏然起身,眼睛瞪得极大,像是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似的。
他大张的嘴呈现出受惊过度的表情。
就这么呆坐了三秒,记忆终于如潮水般全部涌入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