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
顾律的眼神静静停在一盏昏黄的壁灯上,顿了顿。“梁叔。”
大洋彼岸的人仿佛也有所触动,他清了清嗓子,问道“江原..在你旁边?”
“去洗澡了。”
“哦”梁纪仿佛又犹豫了会儿,大概是把电话拿去了室外,顾律听见他沉沉的呼吸,大概是在做什么决定,又问道“是找他有什么事么?”
“不,我找你,我听说..江原跟你提起松儿?”
松儿,顾律之前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只是当江原睡着后反复念叨,他也曾的确很介意。
“睡着后有时候会说。”
“在做梦吗,最近也常常梦游?”
听到顾律又一次肯定的答复,梁纪蹙起的眉头皱的更深,他思索了一阵,还是决定告诉顾律“那是一只狗,狗叫松儿。”
“江原很小的时候就养了,在你还没有认识他之前。”
“是谁送的我忘了,他养了很久,你也知道江原和他妈妈当年因为江合被无辜牵连的事,但你不知道,江崇..你江叔叔的外公家,在没有回收到温家的股份时,对他们做了很多惨无人道的事,甚至包括江原小时候被关在酒桶丢进了废弃的船舱想让他自生自灭,自动放弃继承权。”
顾律修长洁白的指尖无意识的触到了门框,他艰涩重复道“酒桶...船舱..”
梁纪低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他生了一场病,病刚有起色时候,我带他在院子里晒太阳,有人送来了一箱快递。我没有多想,打开快递...”
“..里面,是被剥掉皮切掉头的血淋淋的狗”
“是松儿。”
指尖轻颤,顾律的单手紧紧抓住了门框的缝隙,无法想象幼年的江原是什么样的反应,他低沉出声“后来发生了什么...”
即使是成年人的梁纪,当时也被满箱子的血腥惊的不轻,他似也不愿意回忆,短短时间不断的吸气吐气“小孩子的脑子,都很脆弱,被反复恐吓,基本是长不大了。我要说的也是这个,我不知道我当时的决定对现在来说是好是坏,但显然,江原后来的梦游就是后遗症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
梁纪抬手拂上额头,疲惫道“当时国外的心理医生建议我沉眠他的记忆,对一个孩子来说,越严重的打击,越是容易让他对真实性产生怀疑,只要他睡的够久。”
“我让他睡了两个月零四天,一共六十五。。”
“每天都会有专业的医生在仪器辅助下给他神经刺激,再对活跃明显的记忆区块采取..一些手段降低活跃度,用来平和对神经造成的动荡。等我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后,我正好把你带了回来,填补他的生活,分散注意力让他没时间去回忆,想淡化他遇到的不好经历。”
“成功了吗。”
“不完全,这种方式其实是一种心理暗示,并不是催眠,等他长大后脑部开发全面,就慢慢想起来,神经过于敏感,受到波动、刺激或外部打击容易发生偏激行为,太累或学习压力太大容易发生梦游,这些....这些都是后遗症,可是我当时没有别的办法。”
“就没有别的办法,非要用这样的方式对一个小孩子?...”
“是个高烧不退,夜夜梦魇不敢睡觉的孩子。”梁纪早已戒了烟,在十分烦躁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的搓着手指,他顿了顿,语气里有一丝挫败“我真的..没有办法。”他不能让江原的一生定格在痛苦里,让他永远囚禁在黑暗的阴影中,这是当时能采取的最有效的办法,就算让他回到过去一百次,他也一样会听取这种办法,而唯一让梁纪后悔过的,对江原造成影响的,也并不是指这件事。
“包括精神上的抑郁吗。”
梁纪怔了怔,他迅速问道“你知道了?”
顾律很少生气,即使有时候对江原很生气,也不会有多明显的表现,但对于梁纪在江原身上种种隐瞒和刻意销毁的痕迹,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忍不住怒气和怨气“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从来都是干干净净,我能知道什么?”
“是他抑郁你告诉过我,还是他没了内脏伤了肺你告诉过我?”
顾律低沉的问话平和的近乎咬牙切齿,带着隐隐恨意“你的为他好,到底还要害他多少?”
梁纪握紧电话,紧紧抿着唇,眼眶已然绷的发红“小海,你十一岁刚上初中的入学考试,数学考99分,扣掉的一分是因为不喜欢把名字写成顾律,你写了HEYN.顾,扣掉了卷面分。”
“你那么聪明,知道我的不开心并不是因为那次考试江原只考了61分,所以你再也没有考过高分。”
“那么聪明的你为什么从来不肯想一想,是什么让江原离开你那么久。你是真的气我们不告诉你事情的真相,还是更愿意气的只是我们不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如果是因为不聪明,那就真的是叔叔我看走了眼,把江合交给了你。如果是因为不勇敢,那就原谅叔叔我这辈子只能把江合交给你。”
在许宣的事情,梁纪是有过后悔,但他后悔的是不该让江原察觉到许宣的存在,他这辈子之所以肯承认这件事错了,也是错在不许江原告诉顾律,要江原瞒着顾律,甚至还指望过江原能明白为什么他要将许宣养在许家。然而他这都算太高估江原了,江原的灵巧,全都绕开了跟顾律有关的一切事情,他的天分只体现在如何让自己变成一颗实心的开心果,好长在顾律身上。而梁纪的失败,在于不但培养不出开窍的江原,还让江原在顾律的感情上受到了攻击和冷待,引起了灾难的连锁反应。他从未恨铁不成钢,江原脆弱的神经,让梁纪即使对公事私事有种种手段,却也连让江原做块铁都不太舍得。
他当初能同意江原回国,就已经预见了江原的结局,痛心、担心,可他早已阻止不了江原。江原不是十八岁的江原,早晚有一天自己也会死去,一定会比江原更早的离开这个世界,所以即使梁纪再排斥顾正中有意无意的指摘,其实他还是听进去了,江原是要长大的,迟早,要回到他该回去的地方。
梁纪没有给顾律太多缄默思考的时间,他缓声发出悠长叹息
“小海,我并不反对江原喜欢一个男孩子,这不是因为我怕他被我们影响成为同性恋或者,我本身是个同性恋才这样觉得。而是在于,他喜欢的人是你,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女孩子能保持着百年如一日的贴心温柔,能照顾得好江原,江原生病,我会觉得是她不细心,江原不开心,我会觉得她让他受气,连江原过的不好,我也会觉得是她不配。”
“我溺爱着这个小孩,我就是要干涉他,我不能容忍他再受伤害,哪怕是你。
我不想江原也是你这潭深不见底的深渊里越陷越深,得不到回应。
你从小经历过太多,你看待世事冷静到无动于衷,你没有在你的世界观里对建立起相当的情感,我知道你有你的坎坷,但你们在一起十年,有没有回头看看他追你的样子?你们分开也十年,有没有一次担心他过得好不好?
你没有来见他,没有问候过他,十年不回头,二十年不低头,叫我如何相信你这样淡漠到薄情,需要让江原奋力去追才追的上的人,会好好照顾他一辈子?
又叫我怎么放心,怎么对得起他的叔叔,他的母亲?”
“小海,许宣当你的弟弟四年,就可以得到你一颗心,江原当你的爱人,你给了他什么。”
梁纪像妥协,也像放低了姿态,第一次像一个称职合格的长辈一样,对顾律和缓而平静的说了一段很长的话,苍白无奈的,力竭疲惫的。时间漫长的像一场凌迟,不是面对面,却也能让顾律在这场极刑中千疮百孔。
他一句话没说,扣在门上的手指紧了又松,微微轻颤,透骨酸心的疼痛绵密的令人心中恐慌。
顾律拿着耳边发烫的手机,八千公里外的梁纪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挂掉了电话,八千公里,是十年走不完的八千公里。
这份多余的安静,是这样沉重,他脑中回放的是往日里江原开心雀跃的样子,球场上活泼的样子,跟在他身后牵他影子的样子,小心翼翼靠近讨自己开心他的样子,生动的脸,灵动的眼,在这一刻清晰的毫不留情,画面又慢慢快进,定格在某个日落的傍晚,江原背着快要掉的书包,在楼下等他的样子,穿着校服的白衬衫,他低着头,黑发挡住他的脸,一动不动,像忏悔的雕塑,顾律站在二楼的窗帘后面,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想到他有多难过,他每天都会站在那里到天黑,那里没有路灯,等到天黑透了,等不到自己下楼,他自己就会回家。
那天顾律见到了等待他的江原,也见到了依旧没能等到他的江原,那是顾律最后一次看见江原等待他的样子。
倔强的,执着的,屈服于黑暗的,江原的样子。
阳光的,温柔的,下一秒就会笑起来的,江原的样子。
顾律不能躲过这场遗憾,也不能在被痛到连指尖都在痉挛的一幕幕中幸免。
江原安静沉默的站在马路中间,江原惊慌的挣开自己的手,江原重重的倒在柏油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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