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旁边有个小贩,怀里抱着简易的木箱在吆喝荷兰水。霍恒问周尽欢想不想喝,周尽欢是想喝的,又怕一会儿要再去厕所,便说不用了。
霍恒过去买,回来的时候还是拿了两瓶在手里。电影开场后,霍恒很快就把自己的那瓶喝完了,到他觉得渴的时候,目光就开始流连在霍恒手里的另一瓶上。
霍恒想看电影是假的,想跟他一起看才是真的。所以进来以后根本就没注意过荧幕上都演了什么,心思都在他身上了。
在周尽欢第四次偷偷看过来的时候,霍恒把荷兰水直接喂到了他嘴边,低声笑道:“喝吧,大不了等等陪你去厕所。”
尽管四周的环境很暗,霍恒还是通过荧幕的反光看到了他脸上的羞涩,以及那仿若流光的眼波。
嘴里有了甜的东西,周尽欢就静下心来看电影了。
他以前看过一次这种洋人的影画戏,当时是霍丞陪着,看的是爱情故事。尽管剧情跌宕起伏,女主角又是纠缠的苦恋,可他当时的人生根本没体会过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看着看着居然睡着了,后来还是散场后霍丞叫他才醒的。
有了那次的经历,他对电影这种新潮的玩意就没兴趣了,觉得还不如在家听留声机来得自在。
时隔了近三年,没想到如今他会有机会再次坐在电影院里,只不过陪他看的已不再是昔日的旧人了。
这场电影从一开始就很甜蜜,明明是互相喜欢的浪漫故事,他却是越看越觉得苦闷。看着荧幕上热烈拥吻的男女,他的视线不受控制的往身边人身上转去。
霍恒也在看他,两人就这么对视上了。他这一眼看去是没有任何准备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因而马上就尴尬了。
他又看回荧幕,结果前面座位的一对新式青年男女,居然在这种公众的场所就学着电影上的人也接起吻来。
他手里的荷兰水一歪,差点撒到了旗袍上。他不知所措的僵坐着,这下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
霍恒也发现了,不过他留过洋,接受过更开放自由的教育,对于这种行为是见怪不怪的,还挺羡慕。
他借着摸鼻子的动作又往周尽欢那边瞧去,那个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眼睛盯着手里的荷兰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显然是很紧张的。
霍恒靠过去,想问他要是实在不适应就提前出去算了。没想到话还没开口,他就像被吓到了似的往旁边一躲。
他隔壁位置上的女孩立刻伸手挡他,只是还没碰到霍恒就把他拉了回去,手臂一伸把他抱住了。
霍恒就着这个拥抱的姿势对女孩道歉:“不好意思。”
周尽欢现在是女装打扮,女孩就没有介意,摆了摆手继续看电影了。
他的耳朵贴在了霍恒胸口,明明听的是霍恒的心跳声,却觉得耳朵里的声音好像重叠了,不止一颗心在乱跳。
荧幕上的女人在这时候呻吟了起来,他借着想要坐直的动作看了一眼,发现男人正摸着女人的腰臀在亲热。
那两人的表情都很沉醉,音乐又配的很有感觉。他下意识的又去看霍恒,发现霍恒还在看他。那双眼睛里仿佛藏了许多说不出来的话,在昏暗的环境里像一面会反光的镜子,照的他眼眶发热,居然想起了之前做过的那个梦。
是霍恒抱着他亲热的梦。
当时他没有想那么多,以为只是一个人待太久了,身体想要了才会有那样的梦境。可现在看着近在咫尺的霍恒,他分明听到了刚才那个被重叠的,乱糟糟的心跳声是来自于自己的胸口。
霍恒的喉结动了动,一声“周老板”还没有说完,就见周尽欢猛的站了起来,匆忙的就往外面走去。
第33章
霍恒立刻去追他,刚走了两步又想起花露水还在位置上,又转身去拿。等到追上的时候已经是在大门口了,周尽欢站在刚才吆喝荷兰水的小贩面前,正拿着瓶荷兰水大口灌着。
霍恒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便到他身边去:“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周尽欢把一整瓶荷兰水都喝光了,捂着嘴打了个嗝,这才把瓶子还给小贩:“多少钱?”
“一块。”小贩回答道。
他想从旗袍配的荷包内拿钱给小贩,霍恒先付了。他想把这一块钱给霍恒,被霍恒拉到旁边没人的地方:“你到底怎么了?”
周尽欢抽回手,不自在的捏了捏被握过的手腕:“没什么,里面太闷了,坐不住。”
霍恒看他脸很红,眼神飘忽的不看自己,也想到刚才的电影气氛对他来说确实尴尬,毕竟他不像自己存了份喜欢的心思在。
霍恒心里失落,面上没表现出来,还体贴道:“那回去吧。”
周尽欢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坐上了街对面的黄包车。一路上他都望着自己这一侧的街道,也没有说话。霍恒频频转头看他,见他抱着手臂觉得冷了,便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了他身上。
他想要推开,霍恒阻止道:“不披着会感冒的,别忘了你的腰还没好,咳嗽是大忌。”
他动作一僵,倒是没有再拒绝了,但是依旧不肯回过头来,只闷着声说了句“谢谢”。
看着他又跟自己客气了,霍恒沮丧的靠回了椅背上,开始后悔自己今天太心急了,明明是很愉快的约会,却被那个电影搅成了这幅局面。
回到饭店后,霍恒想起定做的旗袍还没拿。他问周尽欢要不要一起过去,试穿一下看看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周尽欢不想去,他便让周尽欢上去休息,自己去取。
等关上了房门,周尽欢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脱力的倒在了床上。
他心里很乱,动作也就没了平时的谨慎。今天出去逛了许久,又穿着这不自在的旗袍,刚才坐黄包车的时候腰就有些酸痛了,现在这么一躺更明显了,一根筋拉着不上不下的,他只好伸到腰后面去揉。
旗袍的面料太滑,他揉了几下都不舒服,就想趁霍恒回来之前先把这身换掉。
他小心的摘下那些昂贵的首饰,拿上睡衣去了浴室,在旗袍顺着腿部滑落下来的瞬间,他才有了种彻底解脱的感觉。以前唱戏的时候穿的戏服又厚又重,但也没有这小小的一件旗袍来得折腾人。
他把旗袍挂好,正想穿上睡衣,就瞥见**那条崭新的内裤,视线又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旁边的镜子。
刚才试旗袍的时候,老板娘递了这条三角形的内裤给他换,说旗袍最忌讳被看到里面的内衣形状了,绝对不能穿四角形的。
双喜楼做了十几年的婚庆生意,自然是什么都有的。他当时窘的都想逃了,死活不肯换,后来在穿上旗袍照镜子的才时候发现不换真的不行。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照过镜子好好看看自己了。之前他一度瘦到了胸前的肋骨都根根分明的程度,不过这段时间有霍恒照顾着,吃的也好了,身上就多了些肉。但看着那比起两年前来说依旧差了许多的身形,他的心里还是很难受的。
如果是当年的他,也许还有能让霍恒着迷的资本,可今时今日他又有什么能吸引霍恒的呢?
摸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看脂粉将他的五官描绘的明丽又动人,他便想起了他的娘。
他的容貌和他娘真的很像,也亏得这张难辨雌雄的脸,他可以将旦角儿扮的比女子更好看。可有时候他又很不想看到这张脸,要不是生成了这样,也不会遇到霍丞那种人了。
细长的手指沿着冰凉的镜面一路下滑,停到了胸前。
即便最近调养了一阵子,他的胸还是瘦巴巴的,摸起来一点手感也没有。幸亏之前霍恒给他量三围的时候是穿着厚实的衣服的。他自卑的低下头去,不愿再看镜子里那副丑陋的身体,拿起睡衣穿上了。
他把假发取下来,头发已经被压的变形了,他便洗了个头,再把脸上的妆洗掉。等到都整理完走出来了,刚好看到霍恒开门进来。
彼此的视线一对上,周尽欢又不自然的转开头了。
霍恒也顿了顿,但没有犹豫,把门关上后就走到他身边,递了个东西过去:“这手帕是你的吧?早上他们整理房间的时候收拾出来的。”
周尽欢怀里抱着旗袍和假发,头发上还包着毛巾,他不想被霍恒看到这个样子,就只用眼睛瞥了一下。
结果这一瞥,他就像被椰壳砸到了脑子,整个人都懵了。
霍恒手里的是一团皱巴巴的结了块的手帕,他一看就认出来是自己的。这本来没什么,但随后他想起来的却是这条手帕是昨天晚上用来擦那里的,擦完以后他就随手塞进了枕头下面,早上醒来就给忘了!
他顿觉今天的一切尴尬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刻严重,手脚的血液都争先恐后的涌进了脑子里,头涨的发晕。他赶紧抢过手帕,转身又进了浴室里。
看着他“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随即便有水龙头冲洗的声音传来。霍恒有点摸不着头脑,却又好像知道了什么。
刚才上来的时候,前台的小姐端着个托盘交给霍恒,说是早上整理卫生收拾的东西。霍恒接过来一看,有三样都是自己的,只有一条揉成团的竹绿色手帕是周尽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