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说别的都没意义了。薛眠端起茶,郑重的向秦笛举起杯,道:“我不会说话,光是一句感谢也太轻。当年我手边缺钱,想办的事情又非砸钱不可,如果没有你出手帮忙,真的不敢想后面会变成怎样一个光景。别的我都不说了,今天以茶代酒敬学长一杯,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以后……”
“别以后了,你这杯茶我又不能喝。”秦笛笑着摆摆手,道:“不过你倒别怪你那个同学,他在瑞士前后打点忙活不少,本来是该把什么都告诉你的。”
知道他说的人是武小满,薛眠摇摇头,鼻腔里发出一声叹息,道:“小满人很好,一直不辞辛劳替我跑前跑后。学长不让他告诉我,应该是怕我知道了以后不肯收那笔钱……既然是为我好,我又怎么会怪他。”
“人在世上,难免有要人帮一把的时候。既然你不介意我们瞒了你这么久,那后面的话就好说了。”秦笛说着,推开椅子站起身,指了指身后的楼梯道:“走吧,带你上楼看点东西。”
……上、上楼看点东西?
薛眠一时没听明白,他还以为言尽于此已经没什么要再补充,当年的故事并不难猜,无非是秦笛到瑞士旅行或办公,无意中看到在画廊卖画的武小满。两方是旧相识,秦笛了解情况后决定仗义出手,但又不愿让自己知道他就是那个幕后的买家,所以一路把这无名的恩人做到今天才解开谜底。可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薛眠实在不懂后面还有什么东西是需要揭秘的?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路过二楼又直往三楼去。这一层是顶层,薛眠以前从没来过,不免有些新奇。
“三楼和下面两层格局不一样,只有一个房间,所以也只有这一扇门。”秦笛站在一扇两开的棕木门前,密码锁上一点红色的灯光静静的亮着。他转身看了一眼薛眠,神情有些奇怪,忽然问了一句:“准备好了?”
薛眠被问得愣了一下,指指自己:“……要准备什么?”
“我也不知道。”秦笛耸耸肩,笑了一下,道:“可能是惊喜,也可能是惊吓,就看你一会儿见到之后自己怎么想了。”
这也太神神秘秘了,薛眠被他说突然紧张起来,干巴巴的笑了一下,岔开道:“学长你和他真像亲兄弟,才能这么互相信任彼此。换做是我可不一定敢把自家钥匙这么交给旁人。”
秦笛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按上密码锁,将拇指压到指纹区。只听“叮咚”一声响,两扇门轻轻一弹,一股淡淡的沉香气自门隙里面飘了出来。
“请进吧,”秦笛先一步走进去打开了壁灯,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希望一会儿带给你的都是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今天就先更到这里,明天后天大后天我们倒计时,冲冲冲!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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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坐北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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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温的房间体感舒适,偌大的空间里丝丝缕缕的萦绕着一阵淡淡的沉香气。乍一眼看,墙面上贴的都是黑色大理石砖,墙沿上方一排暖白的照灯,映衬得室内整洁素雅。不过房间中央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深蓝色的沙发并一方茶海,旁边再添一个矮柜书架,其余别无他物。
“看到了什么?”秦笛问。
看到了什么。
薛眠几乎不敢眨眼的睁大了眼睛,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层全打通的空间大到超乎想象,但这空间里却没有摆置任何家具物件,除了眼前一面面墙上……
“就按顺序,先从这边看起吧。”秦笛迈步来到最靠外侧的那面墙前,微微仰头,视线的终点落在一副长约一米、宽有两尺的镶框画卷上,玻璃外罩在灯光下泛着一层薄膜般的亮斑。他抬起下巴,指了指画,回身道:“还认得吗?你该有四年没见过它了。”
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内心。
薛眠脑子渐趋宕机,一瞬间竟找不到一个形容词来描绘这会儿胸腔里如巨浪般滔天翻滚的情绪——他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着,定定抬头望着,无法也不敢相信此刻呈现在自己眼前的居然是……
从踏进门的那面墙开始,黑色流光的大理石上每隔几步便挂着一幅裱好框的水墨画。从头到尾,每一幅薛眠都认得,都能清楚的说出它们的名字。
第一幅是日落山景。
第二幅是雨后原野。
第三幅是竹林春晓。
第四幅是云雾大江……
没有一幅他不曾见过,没有一幅他不眼熟。
因为那全是他画的。
落款名为“坐北”的画。
“怎么会……”薛眠失神一样的怔怔看着,嘴巴无声张合。
“南渡在国外待了十年,期间虽然工作生活都在美国,但偶尔也会出去走走。我记得那年瑞士好像是有个酒会,朋友相邀,正好我在捷克演出,结束后就跟他约在了瑞士见面。”
“逛到那家画展纯属意外,本来你的这些画我们是认不出的,但南渡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你那个同学。他倒是一直没变,脾气仗义为人耿直,把你的麻烦事一说,我们就都知道了。”秦笛在前面慢慢走着,一边引导薛眠参观一样的浏览着,一边继续道:“原本如果是我买下的这些画,我倒并不怕被你知道,毕竟你我之间没有嫌隙,也没有什么说不开的矛盾。但既然南渡在场,你这画我是想买也不敢付款了。”
秦笛开玩笑的摇摇头,顿了顿,又接着道:“南渡知道你不会接受他的钱,所以瞒着你是无奈之举。当然,这也要感谢武小满的愿意配合,一场戏演了这么些年,每年都要骗得你把画千里迢迢托运到瑞士,他收到后又再原路寄回国内,把……”
“所以费南渡把我那些根本不值钱的画全收在了这里?”薛眠忍不住出声打断。
他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神情茫然的举目望着眼前这一幅幅画,脑子里机械的继续消化着秦笛的话,心口却已澎湃万千。
好像有一场飓风正在他胸腔间形成,卷出一个巨大的旋涡,只要稍一放松警惕,便能掀起滔天巨浪,将他从岸边一个浪头卷进茫茫无际的深海里,再也上不了岸。
“放在这里不会弄丢,他也能随时上来看看。说来你可能都想象不出来,有时候他在这房间里一坐竟能坐上一个下午。”秦笛继续在前带路,换过一面墙又来到另一面:“这层面积太大了,光是挂你的画其实要不了这么大个地方,可他不听,非要单独弄这么一间,挂不满的地方就挂别的。薛眠,”秦笛笑着回头看他:“以后你继续寄画,他这里早晚也能挂满,靠你了。”
所以现在挂不满画的墙上也并没有被闲置。
薛眠两条腿沉得像灌了铅,一步一步朝前挪动——他睁着眼睛,一个个不同尺寸形状的相框被悬在其余几面墙上,不少照片看上去已经有些褪色,画面也并不是全都高清,应该有的是拿专业相机拍的,有的可能是用不知多少年前的那种彩屏手机,随手抓拍的一张。
薛眠太清楚它们是用什么拍的。
因为这些照片——
“我今天带你过来南渡并不知道,算是我的自作主张。”秦笛回过身,脸上表情有些说不清楚。他顿了顿,像是给双方都留一点消化的时间,方道:“你该知道他忘不了你,也从没放下过你,否则这满屋子的画和照片今天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满屋子的照片,都是当年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留下的点点滴滴。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在路边的小吃摊前,或者坐在车顶仰望的星空,或者繁华夜市的灯火下那一个不经意的微笑回眸……每一帧画面承载的记忆时至今日都依旧崭新,仿佛就发生在眼前。薛眠不曾料想费南渡会把这些都保存了下来,一直保管至今。他让那些落了灰的、不见光的回忆以这样一种方式铺陈在自己面前,填满了一整间屋子,也填满了他已经老掉的心。
“可是……”薛眠承认他被这一切震撼到了,说不动容是假的,他也没长着一颗铁石的心肠。可原本不去想还好,一旦不加防备的把那个人提起,把话题拖入到某种细腻可知的情绪里——如果早一个月呢?现在他……
“可是?你是还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些?”秦笛微蹙着眉头看着他:“还是觉得这是我和他故意准备好的一场局?”
“当然不是。”薛眠当即给予了否定,迎视道:“我再小心眼也不会拿过去了的事再做文章。他有错,我也有错,起码不该弄伤他的眼睛。你是知情人,但哪怕当年你和费西瀿都来学校找我,可你们两个人一个字都没说,没对我吐露半点内情。也许你们是怕我知道了会心里有愧,会自责不好受,又或许是其它什么原因……我不想猜了,都没意义了。”
“他眼睛的事你已经知道了?”秦笛不禁有些惊讶:“别的也都知道了?”
“别的?”薛眠被问得一怔:“还有什么别的?……你们还有事瞒着我?”
秦笛皱了下眉,沉思片刻,道:“今天先不把话题岔远了。你刚刚说'可是',是不是南渡有什么事让你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