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南渡嘴里叼着根还没点着的烟,眼睛微微一眯,两手保持着托扶的状态,跟眼前这个半脸是血的人四目相对的看着。看了几秒钟,眉头倏的一皱:“……打架了?”
薛眠有些懵。
他的神智还没完全清醒,思维还没彻底归位,迷瞪瞪的睁着眼睛看着这个人,有点不太确定这个人是这个人。
他撞到的居然……是……
这个人?
没给他再懵怔的时间,费南渡在薛眠的后脑勺上轻轻揉了一下,把人往身后一格,挡在了自己后面。
追兵已经杀到眼前,武小满也看到薛眠他们了,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跟运动服家族站到了一起。过程中偷偷瞄了一眼,家族里分别是捆绑销售的秦笛和B、C二将,以及两个他没见过的新人,应该也是本校学生。
武小满觉得这拨人可能是救星,心里顿时坦然了不少。
“哎呀!”四/人/帮已经追了过来,领头的汽车男抹了抹脸上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灰,朝那边挥了下手:“南哥,笛哥,都在呐!”
秦笛站在费南渡旁边,一根烟叼在嘴上,伸手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喀”的一声点了自己这根,过程中瞥了一眼汽车男,语调看似不咸不淡,但听得出有点嫌弃的意味:“谁是你哥。”
“……啊哈?”汽车男原地尴尬了三秒,随即摸着后脑勺打起了哈哈:“昂,啊,不是那意思,那个……几位学长在这儿抽烟呢?下午我看到你们在礼堂打网球,这也挺晚的了,都还没走呐?”
“小子,”小B拎着网球包,不太客气的看了一眼汽车男:“怎么个意思,我们走不走的还得提前知会你一声?”
“啧,”汽车男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不正好遇上了就打个招呼嘛!”瞥了一眼武小满和正被小C扶着在一旁休息的薛眠:“呃,这俩……学长们认识?”
“情况,”费南渡接过秦笛递来的打火机,侧着头,点了烟,过程中瞥了一眼汽车男:“简单说一下。”
要他说明什么情况汽车男不可能没听懂,看这架势对方是想横插一手了?也行。反正自己是受害者,东西坏了不说,还跟对方互揍了一顿。要是现在有人想站出来主持主持公道,他掰扯两句、要个说法也没什么问题。想了想,把前因后果挑精炼的说了一遍。
“没了?”费南渡吸了一口烟。
“……没了,”汽车男愣了一下:“整个过程就是这样。东西就是那小子踩坏的,他还想跑,把车扔草堆里毁尸灭迹。幸亏我哥们儿都看见了,不然且得让这小子给赖了。”
费南渡点了下头,转过身向武小满:“你想怎么解决。”
“还要什么解决?”武小满一脸的余怒未消,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亮了亮手臂上的伤:“都这样了,不会还指望我赔吧?”伸手一指汽车男:“孙zei!你给我听好了,爷爷我今天一个子儿都没得出!”
“你他妈……”汽车男直接操了,二话不说就往前冲,被身后三个对形势观察比他仔细的哥们儿给拉住,只能先原地指着武小满骂:“弄坏我东西你还不赔?你他妈敢不赔!不赔我立马卸你一条腿信不?就卸你他妈踩的那条腿!”
“我操?”武小满的斗志被彻底激发了,且不说现在两边势均力敌,他这边还多出好几个人,就算没有这群运动服后援军,此时此刻他也像是吞了□□似的,压都压不住了:“你他妈今儿要卸不下你爷爷一条腿,老子跟你没完!”
“跟谁没完?”
一直站在旁边抽烟的秦笛突然站了出来,扫了一眼想冲过来动手的汽车男,汽车男刚一跟他对视,立马就怂了,收住脚步乖乖退回了原位,但一双眼睛还是恶狠狠的瞪着武小满不挪开。
秦笛一手夹着烟,另条胳膊一弯,手肘搭在了武小满肩上,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晌,说:“挺能折腾。你想跟他没完,以后就都得没完,懂么?”
“我……”武小满皱了皱眉,此刻“江湖”二字正在他脑中念咒似的盘旋不止,那些江湖规矩、江湖道义、江湖生存法则跟洪水一样,猛地全泛滥了上来。
是啊。
这样的癞皮糖一旦粘上了,要是没个好法子痛快解决,以后在学校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要摆脱不干净,那可有的烦了。
武小满有些不服气的看着秦笛:“我赔钱可以,可他把我跟我朋友都打了,他们四个打我们两个,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算。”费南渡夹着烟走了过来,指尖一弹,没抽完的烟头被弹进了三米开外的一个垃圾桶里。他上下打量了武小满一眼,转头问:“你那车多少钱?”
“那是新款,”汽车男没犹豫,想到自己的爱车,忍不住又拔高了一点音量:“两千呢!”
费南渡点了下头,转过脸看着武小满:“打个折,一千。赔,还是不赔。”
武小满有点懵:“这玩意儿还带打折的?”
“怎么不带。”费南渡笑了笑,转身走向汽车男:“我看过了,这新生身上的伤比你们多出两倍不止,凑个整,一千,另一半就当买他多出来的伤。怎么样?”
其实汽车男也没想把事情闹大,对方已经被他揍得够狠,估计明天早上起来且得疼够呛,能不能下床都不好说。而且说到底也不是不赔钱,一半就一半吧,否则闹大了惊动班导或教导处,不但得挨一通训斥,搞不好还得带这小子去医院,那就太不值当了。
“行吧,”汽车男揉了揉肩膀:“我给南……给学长你一个面子,钱拿来,这事儿就两清了,以后谁也不提。”
武小满掏出钱包,非常不痛快的取出一沓红钞抖了抖,气哼哼的往汽车男怀里一塞:“好好数数!别回头说少你的。”
都这时候了,再傻也不可能耍这种花招,汽车男摆摆手,把钱揣进了兜里,朝那边挥了下手:“那就这么着了,几位学长,再见啊!”
四/人/帮凯旋,转身开始往回走。然而刚走出去没两步,汽车男似乎听到身后有人说了句什么。声音不高也不低,听着明明还带了点笑,但语气却莫名有点儿瘆人。
“急什么。”
费南渡说。
汽车男转过身,费南渡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汽车男看了看他,脸上表情有点茫然:“学长……还有事儿?”
“嗯。”费南渡一手插兜,另一手在他衣领上掸了掸,像是在给他掸灰,边微笑边说:“你是不是,还欠了点什么。”
“我?”汽车男指了指自己:“欠了什么?不是已经两清了吗?”
“是么。”费南渡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在说完这两个字之后突然倏地一下全消失了,几乎是一秒之内从晴到阴,天气陡然转寒。
他眼皮一抬,直直盯了过去:“被你打伤的,还有一个呢。”
汽车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有些发愣的立在那儿。
还有一个?
哦,是,是还有一个。但那又怎么……
垂着眼睛半是发愣半是思索的站了几秒,突然灵光一闪,像是想明白了。猛地把头一抬,正想给对方解释点什么,然而刚把嘴一张,还没来得及发音,一阵特别迅疾的猎风就已经直直往他面颊上刮过来了——
汽车男还没来得及反应,甚至都还没看清那阵风是什么,就觉半边脸上已经跟被大烧着了似的火辣辣的刺疼了起来了。他的脑袋在同一时刻被迫跟着那阵风猛的往侧面一偏,一股腥甜的东西立马从牙龈之下泛了上来,张了张嘴,一口混着唾液的血水从他破裂的嘴角边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那个人,”费南渡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叼上:“别招惹。这巴掌记我头上,要是不服,找我。”
汽车男被这一记耳光扇得眼冒金星,头重脚轻,一身的沸血直接从脚底板涌向了天灵盖,整个人都懵圈了。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抬手捂住已经肿起来了的半边脸,愣愣的点了点头,没敢说话。
费南渡瞥了他一眼,掏出打火机把烟点上:“知道我说的谁?”
“知道知道知道……”汽车男捂着脸悄悄瞄了一眼树下:“就那个小……那个校草,新生校草,是吧学长?”
“行了,”费南渡吸了一口烟:“两清了。走吧。”
九月下旬的天,晚上已经有点凉嗖嗖的感觉了,小风一吹,暴露在外的皮肤冷不丁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秦笛叼着烟头搓了搓胳膊,问:“南哥,撤么。”
“大哥哥哥哥哥……”武小满看一他们要走,情急之下冲过去伸手一拦:“今天的事情太谢谢各位哥……各位学长了,大恩大德,大恩大德。”
“大恩大德?”秦笛瞥了他一眼:“江湖气。”
“必须啊!”武小满见大敌已退,这才有工夫想起来去揉一揉已经肿起来了的腮帮子:“本来以为这么牛逼的学校里应该都是些闷头学习的书呆子,没想到还是有能打的。欸学长,刚刚那人你们认识啊?”
武小满不懂规矩,还当自己因此一役跟对方算是交熟了,问话就没了亲疏远近。秦笛嘴里叼着烟,往他那边走了两步,抬手在他后衣领上牵了牵,接着往下一带,以手背在对方胸口上拍了两下:“不该问的别问,真当自己是谁了。”转头朝费南渡道:“前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