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眠默默吁了口气,扶着腰挪到花洒边,刚要打开水龙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的一回头——还好,门关着。
可怎么还是有点不放心……
扶着腰一步一步挪到门边,从里面把门锁上,确认插销工作正常,这才慢慢吞吞的又挪了回去,开始一件一件脱衣服。
费南渡坐在书桌前,面前是几份摊开的文件。
这趟北京之行原本是来见两个客户,上午宾斯凯丽的签约会算是四天紧凑日程里唯一一个无需与“谈判”、“磋商”相挂钩的活动,何况薛眠也在,所以一开始他是抱着点可观的期待的。
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后面的事。
监控视频姜蒙已经给他看过,画面拍得很清晰。正因为清晰,从行为逻辑上说,不免让人怀疑那个始作俑者自己难道不知道饮料贩卖机上方就有一台高清监控,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机器的拍摄中?
实在匪夷。
薛眠说明天约了人来医院,不出所料的话应当就是这个“投毒者”了。费南渡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报案,原因也在于此。这件事前因后果旁人并不了解,只有当事人最清楚其中细节,清楚怎么处理才是最佳,所以他把主动权留给薛眠,等他醒来后自己做决定。
不过最终薛眠没让他插手,费南渡多少有点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好像他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十几分钟后卫生间门开了。
“我好了,”薛眠出现在门口,目光隐隐绰绰的躲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没敢直接看过去,只偏着头假装往窗户那边张望:“你可以去洗了。”
头发是湿的,脑袋上还搭着块毛巾。
费南渡蹙了下眉:“不是说过不能沾水。”
“我又没洗澡,哪儿沾水了。”薛眠嘴里叽里咕噜,小声狡辩了一句,不过还是没看他,背靠在墙上用毛巾胡乱擦了两下头发,然后就贴着墙根开始往里间病房挪。
手里拎着个吹风机。
卫生间就有插座,但这人没选择在里面吹干了再出来,显然是因为站不了那么久,大概想进去坐床上去吹。至于他是怎么在“不沾湿”伤口的前提下把脑袋洗了……尽力弯腰呗,不然还能怎么办。
费南渡冷着一双漆黑的眼,目光盯在那个往房间艰难移动的人影身上,似乎是有些动气了。
突然,他推开椅子站起身,迈着长腿几步跨过去,二话不说,弯下腰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返身放到了窗户边的软沙发上。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薛眠呆愣愣的拎着个吹风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脸还是懵着的。
沙发旁边有插座,费南渡从他手上拿过吹风机,接上电源,手搭到薛眠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上,道了声“低头”,这就开始给他吹起了头发。
薛眠还是一脸懵。
不,他更懵了,连眼睛都发直了。
张了张嘴没说得出话来,忽然感觉伤口有点疼,先捂了只手过去按着点。薛眠人靠在沙发背上,耳边是“哄哄嗡嗡”的吹风声,额前有几撮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但头皮是热的,热风吹在脑袋上,又暖乎又有点吵,吵得他无心去想其它,就那么乖乖的坐住了。
眼前有扇巨大的落地窗,能看到外面的景色,医院楼下真有个挺漂亮的小花园,路灯很亮,花草很多,石子路边的长椅上坐着休息的病人或家属,还有人牵着小狗在遛弯……
玻璃窗上倒映着两个人影。
一个乖乖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抓着块蓝色毛巾,看不清表情,也没有动作。另一个要高大许多的人则站在沙发后,袖子卷到小肘处,低着头,认认真真给前面坐着的那位吹头发。他手指修长,五指在乌黑的头发间翻动,指尖不经意触到柔软的头皮,那种触碰异常清晰,仿佛连大脑都会被刺激到,让人办没法忽略它的存在。
天知道最后薛眠是怎么熬过来的。
按说被人伺候应该是件挺享受的事,但这伺候“对象”总得挑上一挑。打个比方,如果现在正给薛眠捯饬头发的是著名的Tony总监,付了费的服务,他当然可以心安理得泰然享受。
但毕竟不是。
吹完头发,费南渡问了薛眠一句“自己能不能走”,听他话里意思是嫌自己挪着走太慢,打算抱他回里间病床上。这下薛眠是终于坐不住了,二话不说,捂着肚子拔腿就跑:“够了够了够了……几步路的事我自己能走,你洗澡去吧!”
薛眠失眠了。
一夜无梦。
虽说昨晚后来费南渡一直在外间处理文件,除了进来给他倒过两次水就再没出现了,可薛眠还是提着一颗静不下的心,辗转反侧,左思右思,没能闭得上眼睛。
乱七八糟想了一夜。
又像脑袋被掏干净放空了一夜。
说想了点什么吧,倒也想了。他在想,如果那时在宾斯凯丽费南渡没去找他,自己这会儿该是什么样。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莫遥说了,他“开玩笑”有度,也让他说着了,真的只要住三天院。
但如果单靠自己疼醒了、能动了,再打电话叫救护车,这会儿恐怕连手术台都还没下得来,届时一个小微创估计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了。
所以还是得谢谢他的及时出现。
然后薛眠又想了点其它东西,比如医药费要怎么还,毕竟这次不再是“工伤”;以及回头要怎么跟崔绍群解释晚回去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还好术后康复会很快,只要他不说,崔绍群应该看不出来。
如此这般瞎想了一整夜,几乎没有闭过眼睛。
所以他现在相当困。
现在是早上八点半,护士正在给他扎针挂水。薛眠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手机,刷新闻是每日习惯,何况今天还约了人,他得留意着看点时间。
费南渡一早就走了,听说是上午有客户要见,约了莫遥的事薛眠没瞒他,不过也没让他太多牵扯进来,一来是觉得靠自己可以顺利解决,二来也没理由再麻烦人家。
有过这么样的一个时刻,薛眠忽然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活了近三十年,一个人能在数月之内连着两次住院已经算是不多见,偏偏还回回都在同一个人面前,他倒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际遇了。
吊瓶快挂完的时候薛眠收到了莫遥的短信,说人在楼下,停个车就上来。小护士给他拔针的时候病房门被敲响,一个身着宝蓝色风衣的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薛眠伸过手给护士做操作,歪着头看向房门口方向,眼睛亮堂堂的。
突然勾唇一笑,道:“莫老师来了。”
莫遥正举着手机对着宽敞明亮的病房拍照,边拍边感叹:“挺好,环境是不错。”
“随便坐,”薛眠收回手,按住了护士贴在手背上的绷带胶:“不过你要是不喜欢药水味,我们也可以下楼走走。”
“不用,”莫遥边低头看屏幕上的照片边给自己挑了靠背沙发坐下:“就这儿吧,看你病殃殃的,估计也讲不了几句话。”
“不至于那么娇弱,”薛眠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微创手术,当天就能生活自理。莫老师看着气色不错,昨晚聚会玩得开心吗?”
莫遥被他一说,抬手摸了摸脸颊下巴,挑着一边眉毛道:“还行,没熬夜,一点多就回去了。不过想着得起早来你这儿,懒觉倒是没睡够。”
“那还是我不好意思了。”薛眠走到桌边给客人倒了杯白开水。
“这话就客气了。”莫遥笑笑,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今儿是怎么说?我以为你得拿个发言稿出来才能痛快呢。”
“也不是学术报告,词多不一定能达意,”薛眠把杯子放到莫遥跟前:“几句就够。”
“那开始吧,”莫遥收起手机:“我洗耳恭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知道该说啥,就……天好冷啊~~~~~~
明天见哦同学们!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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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角斗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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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眠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突然有种想抽烟的冲动,便伸手在病号服里摸了摸。摸完一想,怎么可能会放这儿,遂对莫遥道了一声“稍等”,起身去翻大衣外套,最后在提包里摸出了烟和打火机。
“啧,瘾这么大啊?”莫遥看了看他,张着嘴哑然笑了一声。
“本来没什么瘾,突然想抽一根。”薛眠给自己点了烟,问莫遥要不要来一支。莫遥摇摇头,干翻译的嗓子跟电视播音员一样金贵,他搞不懂薛眠怎么就一点不知道保养,烟说抽就抽,要换成他,打死都是不能的。
“可能这就是我和你其中一个不同吧。”薛眠夹着烟吸了一口,烟雾从鼻腔里徐徐飘出,眼前一片白雾缭绕。
“哦?什么不同,”莫遥自问自答:“注重养生?还是懂得体恤身体?”
“不,”薛眠坦诚的摇头:“是对‘翻译人’这个身份的看重程度,我和你大不一样。”
莫遥渐渐敛了笑意,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愿闻其详。”
“我不太清楚莫老师是怎么走上翻译这条路的,但一定过程辛苦。”薛眠给自己倒了杯水:“毕竟能达到现在这样的成绩,都是吃常人不能吃的苦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