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中那个老校区,厕所的冲水声都是咆哮。
薛炀伸手要把灯打开:“是不是不习惯?”
“挺好的,酝酿酝酿睡意就上来了。”
林恒一句话就让薛炀把胳膊缩了回来:“那就酝酿酝酿,睡觉?”
乖巧过分。
林恒无声勾起嘴角,翻个身,伸了个懒腰:“有热水就是好。”
薛炀忍不住道:“热水而已。”
“总比每天跟考验臂力似得,拎三四个水瓶好。”
薛炀无言以对,过了会才想起来什么,捶捶林恒胳膊上的肌肉:“看来都是学校的功劳。”
林恒笑:“有一部分。”
话题说着说着就没法往下说了,薛炀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无论是安抚林恒,还是安抚他自己,可想一想,那些承诺都空洞无力到连他自己都过不去自己那关。
千头万绪,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恒则是发现他实在不会说什么好听的,旁敲侧击什么的,不适合他。
所以,安静了起码十五分钟,林恒打破了沉闷:“这里很好。”
薛炀没动,耳朵竖起来了。
“我说这里有意思,就是真的有意思,”林恒斟酌道,“那位黄毛大哥,看得出来是个性情中人,粉红大姐,呵……”
他哑声一笑,“虽然职业不明,不过也算豪爽。”不做作不别扭,想勾搭小男生就勾搭小男生,想骂街就骂街。
这得多违心啊才能说出这样的评价?
薛炀翻身坐起,灯也打开了,一双碎星似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林恒:“你不讨厌他们?”
林恒纳闷了一下,他什么时候表现出讨厌了?
“我和他们萍水相逢,为什么要讨厌他们?”
薛炀挠头,人和人其实是有磁场的,就像他天生就和徐庆霞不对盘,明知道错都在薛东身上却依旧和许静蕊作对,还有那个王曼曼,他也敬谢不敏。
班级里头,除了小林子和陶子,他有一半叫不上名字,至于徐锦年和程毓林,见面不挖苦几句,都对不起他们同班三年的情分。
林恒瞧着他皱成一团的脸,分外好笑:“薛炀,我不是柔弱的女生,也不是温室的花朵,所以你没有必要事事都如此小心,当然也没有必要觉得你应该对我负责,搬出来住是我同意的,你的住处环境我并不是一无所知,所以在这件事上,我心甘情愿,你明白吗?”
薛炀听愣了,他当然明白,还特别感动,才一天,他就被林恒两次感动到了,那以后要怎么办?
可恶!
林恒被薛炀扑倒挠痒痒都没明白自己那句话戳中了薛炀的心脏,为了不影响隔壁的黄毛大哥,奔放的笑声好容易才压抑到正常分贝。
挠是这样,隔壁大哥也愤恨恨地锤了拳墙,就一声,便咬着被子去惦念自己孤枕难眠去了。
早晨薛炀死乞白赖地要载林恒:“你就满足一下我这个小小的心愿呗?再说了坐后边一点也折损不了你林大学神的威名,你看我,好歹堂堂浦中一高尖分子,谁笑我了?谁把我当一回事了?”
林恒才不想说他就是喜欢薛炀坐后面抱着他的感觉。
大概男人都会有点大男子主义,就恨不得在喜欢的人面前全方位展示自己的坚韧和力量,展示自己可以作为坚强倚靠的后盾。
就跟开屏的孔雀一样……
哦,这个例子不正确,不过大意就这样。
寒风太冷,林恒不想和薛炀争论这个问题:“你要是怕我冷,就自说,咱们带件大衣挡前面就行。”
薛炀被识穿真正意图,犹自不死心:“耳朵没法挡。”
“傻帽,没围巾?”
薛炀仰天长叹。
到附中后,林恒把保护他的一套交给薛炀,叮嘱道:“路上小心。”
薛炀笑得开心:“知道,知道。”
浑然不觉在一众学生潮里,两人如此突兀。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
薛炀的空飞复检时间如期而至,这一次复检不比初检,需要全部集合到指定地点,集中三天,大名鼎鼎的转椅项目就在这个环节,还有额外一个特殊能力测试。
林恒提前做了攻略,除了对薛炀还要再脱一次裤子耿耿于怀外,其他没什么感觉,他对薛炀有信心。
薛炀也终于弄懂了之前林恒莫名坑他的原因:“检查……是必须的嘛,哈哈哈哈,就脱个裤子而已,咱俩在家不也经常看?”
林恒哼了声,把手机页面关闭:“没错,我们经常看。”
不知道为什么,薛炀觉得他又说错话了。
“一共五次检查,这才第二次,以后还有好几次呢,现在天冷,顶多风吹屁屁凉了些,等天暖了,巴不得脱掉。”
“……”
林恒直直地盯着薛炀眼睛看了半年,忽然露了个笑:“到夏天就不用穿了。”
“那不行,有碍观颜。”
亏得他还记得有碍观颜,林恒懒得理薛炀,便叫薛炀去收拾东西。
夏天,好时节。
第48章
说是三天多刷几道题就过,真正没了薛炀陪伴,林恒到底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早晨骑着小电驴上学校,连装备都没人回收二次利用了,林恒拍拍手套,塞进车篓,两手捏着自己耳垂搓两下回暖才进教学楼。
蔡妈在巡视教室,正好碰上他,眼神过分慈爱:“让你别出去住非不听,马上下雪看你怎么办。”
林恒想了下,认真道:“可以打雪仗。”
蔡妈:“……”他觉得自己急需重修教育心理学,不然没法解释林恒这转变。
林恒冲他一笑,自顾自进教室。
这几天冷空气强袭,要H城像北方那样鹅毛大雪纷飞是不可能的,不过空气沉闷湿冷,来个雨夹雪倒是非常有可能。
雪还没落地就融化,偶尔高处的房顶树梢粘上一点点,好像夏天的雪人脸雪糕被人咬了几口,那场景一点也不美。
所以说距离产生美,林恒盯着窗外大中午都黑沉沉的天,不由得开始想薛炀。
薛炀应该过了光屁股那关了吧?
转椅不知道会不会把他转晕?
听说很多人从转椅上下来都会吐?
林恒想象了下薛炀瘫软无力的画面,还真有点不太自在。
程静蕤坐林恒旁边,见林恒难得一见的没有专心写习题,作为千古好同桌,她觉得她得开导开导她们附中一宝。
“都说小别胜新婚,打算等他们回来怎么庆祝?”程静蕤促狭道。
林恒瞥她:“把那两位再约出来吃火锅?”
程静蕤偷笑了下,清清嗓子道:“没问题,我完全接受,介意我再邀请几名同好吗?”
林恒觉得自己完全不该多话,硬邦邦甩了两个字:“介意。”
程静蕤难得在林恒这里讨到好,雀跃的像只鸟,转头就去找同好们分享去了。
林恒忽然觉得像她们这样没心没肺也挺好。
所以,薛炀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呢?
薛炀在坐转椅,椅子三百六十度横空转,内脏在七百二十度上下转。
在他前面的陶子停下来时舌头都耷拉出来了,那会儿他还有力气训陶子没好好练习,这会儿他自己上去,就充分感受到了被抡起来转圈圈的苦。
短短一分半,他不仅要让自己不吐,还得跟着指示做动作,真正停下来宛如一个世纪那么长。
教官见他不动也不说话,两眼直勾勾地看前面,有点害怕,轻声问道:“想吐吗?”
薛炀傻不愣登地摇头,他一开始想吐,后来都给抡平了。
“那……能走不?”
薛炀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点头还是摇头,反正就手软地自己解开安全带,深一脚浅一脚,宛如走在自家厚厚的毛毯上。
“林恒……”一声猫叫似的细细叫声从薛炀嘴巴里传出来,好在教室里人多,听不清。
薛炀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几步,还是恢复过来的陶子伸手在他眼前晃手指才把薛炀魂叫回来。
教室里蓦然爆发一阵喝彩,原来薛炀是第一个从转椅上起来,自己走路还稳稳当当的人。
教官很是大力地拍了几巴掌薛炀的肩膀:“好样的,身体素质不错。”
薛炀苦逼地瞅了他一眼,他没吐都要给这个教官拍吐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心有灵犀,林恒恍惚中居然好像真听到了薛炀在叫他,依旧在窗外的那从树里。
原本葱葱郁郁的树木这会儿在风里晃动着冷硬的枝桠,黄黑黄黑的,藏人是没法藏了,自然也没办法让那个人像个精灵模样钻出来。
林恒收回眼神,深呼吸了几口,收束好心绪,这才开始动笔。
晚上林恒一个人回去,刚进走廊,那位粉红姐姐突然开门。
大概是天冷,粉红姐姐没那么奔放,羽绒服裹得紧紧的,见到林恒还特地向林恒身后探了探头,好像生怕再蹦出个薛炀来。
“哎,你还没搬走呢?”
林恒不解:“为什么要搬走?”
“一看就不像咱们这里的人,”粉红姐姐啐了声,换上热络笑容,“吃了饭没?”
林恒对她心有余悸,道:“吃过了。”
粉红姐姐被她一噎,没趣地抱着胸:“哟,滴水不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