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儿是薛炀特地挑的,一朵一个成人拳头大小,花瓣丝儿层层垂落,个个都像贞静娴雅的美人儿,中间的花萼是鹅黄色的,还多了丝俏皮。
薛炀把花朵插进他特地放在墓碑边上的瓷瓶里,一边用手摸墓碑查看上面是否有灰,一边和他妈妈聊天:“妈我昨天有人陪着玩,所以就没想来看你,别介意啊。”
墓碑上的女人照片不是那种传统的美人,看上去特别利落大方,拍照片也不笑,凶凶地盯着前方,好像一言不合就想让人闭嘴一样。
薛炀妈妈当时是病死的,形容枯槁,薛炀找不到合适的照片,又不想让他妈妈总是以这幅病恹恹的模样一直示人,反正她就定格成这样了,还不如找个有精神点的,所以就拿了这张照片洗成黑白的贴了上去。
“以后其他节日要是有人陪着了,我也就不来看你了,等清明和中元,我就带着他一起来看你。”
“他长得可漂亮了,性格也好,还懂自我排解,天大的事到他那儿都不是事,所以以后一定不会气死。”
薛炀絮絮叨叨,一边夸林恒一边埋汰他妈妈。
薛炀一直嫌弃他妈妈脾气太暴躁,碰上点屁大的事就跟点了火的炮仗一样,说炸就炸,要不然也不会被气死,死得太窝囊。
墓碑上的人就静静地听着,薛炀仗着她跳不出来揍他,可劲儿说:“我一开始和他想做朋友来着,可我现在想追他,你说这要怎么追呢,他和我都是男生,可他一点都不像男生,脸皮薄的要死,我带他喝酒他都生气,总喜欢玩游乐园也不是事儿对吧?”
……
薛炀把自己的烦恼吐槽给她妈妈听,也不怕她妈妈听到她儿子自然而然弯成一个同性恋会有何感想,能不能给气活了都是两说,他就一个劲儿地说,最后拍拍手,好像找到了前方的路似的,特坦然总结道:“他人真特别好,幸好是男生,以后不会有孩子,也不用淘神。”
“真的,特别好。”
薛炀终于说完了,一时间周围空气都陷入了寂静,他傻呆呆地和他妈妈照片对视,好一会儿才哽咽道:“他妈妈也特别好,比你好。”
是的,林恒家一切都比薛炀好,他想铆足劲儿捧出自己最好的,可找来找去,发现自己没有能匹配上的,所以只好靠着自己的小心机,小主意儿围着林恒打转,借此拉进一些距离。
薛炀缓了口气继续道:“不过也不怕,我学习好,恒心足,迟早有一天能追上他,除了我也没旁人能降得住他,现在只不过还处在初级阶段,我还是得多加留心,把他看好了,过两年,你就等着见媳妇儿吧。”
薛炀都已经规划好了,现在他们都高三,不能太着急,也幸好是高三,不然还得再拖两年,等一高考完,他和林恒铁定得搬到一起去的,所以上大学肯定也得到一起去,给以后在一起工作生活打基础。
他个性独立,林恒的个性也独立,基本应该不会存在谁黏着谁患得患失的情况,这样也正好,两个白天忙事业,晚上也有说不完的话,怎么着都有话题聊,不会渐行渐远。
薛炀对他妈和他爸的婚姻关系那是真看的透透的,千万不能没有共同语言,也不能一见面就吵架,更不能互相赌气,否则被别人趁虚而入都不知道。
当然,他绝对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失陷,毕竟有他这样自制力的人打灯笼也找不到,他不会像某个混蛋一样,被人一勾就没魂。
至于林恒会不会同意和他在一起,林恒的家庭能不能接受他们在一起,在一起以后能不能走下去,这些都属于在达成和林恒共度一生这个目标的路途中必不可少的困难环节,少了这些困难环节,就说明这目标可能不值得努力,散的也容易。
薛炀最后特文艺的说道:“爱情一点道理也没有,我算是体会到了。”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刚刚已经把墓地查看了一通,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枯萎的花朵也换上了新花,心里头急需要找个人倾述的需求也被满足了,所以薛炀就决定离开回家,他事情那么多,还分拨了这么半天的时间给他妈妈,他妈妈简直是除了林恒之外的首等地位。
在慈安园的门口,薛炀见到了一个意想之外的人,他爸,薛东。
薛东一点惊讶也没有,像是专门等薛炀,只是多多少少不太自在,他这辈子的面子百分之二十是这个儿子挣回来的,但有百分之百是这个儿子给当众扇没了的。
父子相见,形同陌路。
薛炀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径自路过。
薛东没想到自己低声下气地来找薛炀,还能落到这个局面,登时脸上更挂不住了,低声道:“薛炀,你站住。”
薛炀站住了:“叫我做啥?慈安园应该没空位儿了,你去天安买块更好的。”
薛东给他一噎,火气直冒:“我有没有墓地关你屁事,你买得起吗?”
薛炀翻了个白眼:“神经。”
薛东强压下火气,他一个四十多岁的黄金时期男人,总不能处处被自己儿子压着打:“昨天我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不回?”
薛炀想了想“哦”了声:“是你发的啊,我想着你过得应该挺快乐的,所以就想着费那点流量没必要。”
薛东被他气得血压都快上去了。
薛炀折腾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这一点薛东体会得最深,打他三年前把第二任妻子带回家,薛炀就把整个薛家闹得天翻地覆,人人不得安宁。
薛东压低声音道:“薛炀你这是真打算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薛炀看煞笔似的看他:“我还没成年,断不了。”
那成年就断是不是!薛东气的脑仁疼,狠瞪着他:“薛炀你别忘了你就姓薛,没我你也出生不来。”
“哦,那可太谢谢了啊,多谢你,我才能像现在这样。”薛炀说的一点诚意也没有。
他有点不耐烦了,他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人,薛东对他来说,是他现在使出浑身劲儿也翻不过去的大山,父亲的血缘身份就把他压得死死的。
薛炀倒是有心让这人去陪他妈,但做不到的事就算了,他先把能做的都做了,比方说脱离他的掌控,不用他的钱,不见他的面,这样他起码还能保持青春再多几年。
薛东无计可施,薛炀就认定了他婚内出轨,还有私生子,气死发妻,虽然有部分真实,但他是有苦衷的,他甚至相信,只要薛炀愿意听他解释,就一定能明白自己以前的认知有多少错误。
可薛炀就一路奔着南墙撞过去了,不仅没有这个解释交流的契机,薛东甚至担心等薛炀羽翼丰满以后来报复他。
想到这里,薛东把自己岌岌可危的暴躁情绪一压再压,沉声道:“薛炀,父子没有隔夜仇,而且你高三了,多多少少都需要家长出力……”
薛炀打断他:“薛总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但凡有用得着家长的,我找你,我就是畜生。”
说完他就走,一点停留也没有。
薛东连续叫了几声薛炀,薛炀全然当做没听见。
等薛炀人影都要消失不见了,一个眉宇间都是尖刻的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从树背后绕了出来,低声劝了薛东几句,被呛声后,拍了一巴掌小女孩儿,小女孩儿顿时大哭,她一点哄的意思都没有,眼睛狠瞪着薛炀离去的身影,那怨毒都要冒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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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炀回到家,虽然中途有点小插曲,但不影响他的心情。
昨天过节的一天,加上今天上午的半天,他已经休息够了,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开足马力,努力学习。
十月里头忙得很,按照往年的安排推算,空飞的招录信息、保送、自主的招生信息都要发布了,他只有一个人,要是不自己筹备整理这些信息的话,就很容易遗留。
薛炀写了会儿习题,发现自己不在状态,就来整理这些资料的往年信息,整理出大概要点来以后,他把信息发布到了群里,附言道:都看一看,有没有遗漏的。
第27章
现在还是假期,薛炀整理这些材料委实有点早,不过也算符合他不打无准备之仗的个性特点。
林恒正煮着茶,和姥爷以及胡雅琴闲聊,当然他主要是负责听,所以看到薛炀的信息后就回了句:“有点早。”
薛炀飞快打字:“不早,本来都是历年的资料整理,差异不大,等后天上学,今年的信息也就陆续发布了,所以可以做个参考。”
林恒略略翻了下,发现薛炀做的特别全,就说了声谢。
程静蕤突然冒了出来:“我要上清华,我要上北大,我还想上常春藤!!! 我要把全世界所有名校游一遍!”
一看就知道受了天大刺激。
林恒反手回了句:“去洗把脸。”
程静蕤发了个痛哭流涕的表情。
薛炀绝倒,对林恒这个不冷场就会死的性格认识更深,出于对自家兄弟未来老婆的照顾,他只不过发了句:“多读书,多攒钱。”
程静蕤特后悔自己冒头,一看就知道这俩是资深狗男男。
小林子发了个憨笑的表情,附言道:“我陪你。”三个字刚出现没三秒,就被他飞快撤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