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珹发现夏嵩月的发烧总是反反复复,身上时冷时热,精神也越来越差,吃不下去东西,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他抱着他的时候,能够摸到他背上瘦削凸起的蝴蝶骨,但是他不敢送他去医院,他怕一出去,夏嵩月就跑了,然后再也不回来。
直到有一天半夜季时珹醒来,他发现夏嵩月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把被子给掀开了,他抬手给他盖上的时候,夏嵩月就睁开了眼睛,清澈的浅色眼眸一片清明,他一直都没有睡觉。
季时珹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连着被子把他抱住了,“你非要这样伤害自己吗?”
刘阿姨走了以后,季时珹就不会再用胶布封着他的嘴巴,夏嵩月可以说话,但是他不想和他说话,于是两人便这样沉默着,许久以后,季时珹忍无可忍地托着他的脸颊将他的脸转了过来,漆黑幽深的眼眸泛动着痛苦的神色,“夏嵩月,以后我们一辈子都要这样吗?”
夏嵩月听笑了,嘴角微微弯着,眼底却半点儿笑意也没有,“季时珹,我们没有一辈子,除非你能一辈子关着我,否则根本不可能,你害死我爸,我不会原谅你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季时珹狠狠地堵住了嘴巴,曾经最亲昵最甜蜜的亲吻,如今却变成了两个人相互折磨的武器,季时珹撬开夏嵩月的牙关,疯狂地掠夺着他口腔里的所有温度,起码这个人的舌头是软的,身上是有体温的,现在是属于他的,夏嵩月竭力地往后仰,狠狠一咬牙关,直到两个人的嘴巴里都弥漫出了浓浓的血腥味,季时珹才将脑袋埋在夏嵩月的颈窝里,无声而又痛苦地哭泣着。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好端端的,就变成了这样?
第54章 分别
季时珹温热滚烫的眼泪顺着他的脖子流到了他的锁骨上,没过胸膛的时候,夏嵩月只觉得满室冰冷的心脏像是被狠狠烫了一下,眼睛干涩得发酸,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自从被季时珹识破了晚上掀开被子睡觉故意着凉发烧之后,夏嵩月就干脆连药也不吃了,季时珹卯足了劲儿嘴对嘴喂了好几次,五次里只有两次是喂得进去的,要是逼急了,夏嵩月还会咬伤自己,季时珹怕他伤害自己,也就不敢再继续了。
连着两天都没有吃药,夏嵩月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的,季时珹想要起身去给他找药的时候,却被他主动拉住了手腕,这是自从两个人爆发争吵以来,夏嵩月头一次的主动和亲近,季时珹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力道躺了下来。
“季时珹。”夏嵩月干哑的嗓子轻轻地喊着他的名字,一张精致白皙的面容烧得苍白如纸,连唇色也淡得不见一丝血色。
季时珹小心翼翼地贴着他的嘴巴亲了一下,摸着他柔软的浅色发丝温柔地道:“我在。”
“......我好难受,你抱抱我。”夏嵩月蜷缩着,像只虚弱可怜的小动物,声音软软的,听得季时珹心里都揪成了一团。
他伸手紧紧地搂着他,薄唇贴着他的额头轻轻地亲了亲,指腹触碰到的温度滚烫至极,烫得他的指头仿佛都要烧起来了,他宽阔冰凉的手掌贴在夏嵩月的脊背上,夏嵩月原本就瘦削的身躯现在更加消瘦,摸上去十分硌手,季时珹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将他抱了起来,“我带你去医院,很快就不难受了,别怕。”
夏嵩月扶着他的肩头摇了摇头,抬了抬鸦羽般浓密长长的睫毛虚弱地看着他,“你去把药拿来吧,我吃药,不去医院。”
自从夏元庆死了之后,他就不喜欢去医院了。
难得他肯吃药,季时珹轻轻放下他后,迅速地去楼下倒了一杯温水,拿着药片递到了他的嘴边。软软的舌头勾着那几片药就着水吞了下去,夏嵩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微微蹙起了眉头看着他,“药太苦了。”
季时珹立刻从抽屉里翻出一颗水果软糖,剥了糖纸递到他嘴边,夏嵩月含在嘴里,没一会儿就咬碎吞了,他浓密长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眼角泛起了困倦的泪光,“我想睡觉了。”
“你睡吧,”季时珹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俯身在他的嘴角上亲了一下,“我去给你熬个汤,等一下醒来就能喝了。”
夏嵩月点了点头,没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季时珹目光眷恋而炽热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起身走了出去。
在他走后不久,原本熟睡的夏嵩月突然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的神色,他从口袋里拿出刚刚从季时珹身上摸到的手铐钥匙,小心翼翼地开了锁,然后打开卧室的窗户,迎面拂来一阵夜风,只见窗外一片静谧的夜色,院子里的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黑漆漆的一片,唯有通往小区门口的青石巷上的路灯还亮着。
夏嵩月顺着水管从二楼爬了下来,一楼厨房的灯还亮着,半掩的玻璃窗上映出了季时珹忙碌而修长的身影,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绕过一楼厨房的窗户跑了出去。
仿佛是有一只极度穷凶极恶的野兽在他身后追赶,夏嵩月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逃跑,夜风似影从他身侧掠过,他跑了很久才跑到小区门口的马路上,站牌上显示的公交车已经停运了,没有了站牌的指引,他更加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肺里的空气就像是被榨干了一样,仅有的一丝吐出来的气息都是灼热的。
夏嵩月扶着站牌喘息了片刻,想走过去对面拦车,谁知刚走到路中央,拐弯处忽然折射出一道十分刺眼的亮光,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极速地迎面开来,少年清瘦挺拔的身体和轿车坚硬的车头相撞的声音在这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骨头碎裂的痛楚仿佛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耳膜嗡嗡作响像是要炸开一样,温热的血色渐渐模糊了夏嵩月的视线,他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过去的一切就像是雪泥鸿爪一样一一在他眼前掠过,
“你这是确定不走了?”
“不走。”
“这是你第二次亲我了,你要给个合理的解释。”
“高考之后吧,我给你个合理的解释。”
“这不可能,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夏嵩月,以后我们一辈子都要这样吗?”
......
他鸦羽一般浓密长长的睫毛就像是蝴蝶脆弱的翅膀,轻轻扑闪了最后两下,最终无力地垂了下来。
.......
季时珹,我喜欢过你,所以我没有办法原谅你。
季时珹陡然惊醒,一张俊美年轻的面容血色尽褪。天还没亮,光线昏暗的卧室里,只有时钟滴滴答答行走的声音在回响着,那声音仿佛是一块尖锐的巨石,落在他的心头上,砸出了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他痛苦地将头埋在双膝上,无声地痛哭起来。
天还没亮,警局旁边的小巷子就早早地摆起了几家早餐小摊子,值了一晚上夜班的云飞凡打着哈欠从警局门口走了出来,刚走下台阶,就看见了停在警局门口马路边上的一辆黑色大奔,他叹了叹气,径直走到了驾驶座前的位置。
开了三分之二的车窗露出了一张年轻俊美的面容,他的侧脸线条完美而深邃,仿佛一尊精心雕琢的雕像,眉目深邃俊美异常,美中不足的,就是缺了点儿生气。
听见脚步声,季时珹微微转过头来,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宛若浓墨一般,眼形深邃漂亮,眼底却像是凝结了一片化不开的悲伤和痛苦,加之俊美的面容线条凌厉冰冷,看上去只让人觉得生人勿近。
“又来警局门口炫富啊季总,您这三天一小蹲,五天一大蹲地杵在警局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看上哪个警花了呢。”云飞凡灿烂地笑出了一口白牙,长达八年的刑警生涯将他原本圆圆的脸部轮廓打磨得周周正正,唯独直白又有些憨厚的性子一点儿也没有改变,他看着季时珹低垂的清冷眼眸,忽然觉得自己刚才说的笑话真是一点儿也不好笑,稍稍叹了叹气,他道:“暂时还是没有消息,你也很清楚,都失踪那么多年了,该查的线索都差得差不多了,没见着尸体,就算是最好的消息了。”
季时珹没有说话,薄唇抿出了一条笔直而紧绷的线条。云飞凡看着他眼睑下那淡淡的乌青,知道他肯定是又没睡好,“珹哥,去老徐那里看看吧,虽然我不赞成你太依赖催眠,但是如果那样能睡着的话,就去吧。”
八年前夏嵩月突然失踪,季时珹就跟发疯了一样将T城翻了个遍,小区门口那滩血迹虽然证实了确实是属于夏嵩月的,但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警察查了两年多也没有查出来什么,最终成了一桩悬案。如今八年过去了,立案小组都换了好几批人,只有季时珹还坚持着每天都要来警局问消息,这股疯狂和执念渐渐熬成了他的心病,腐烂在血肉里,深入到骨髓中,旁人看不见感受不到,只有他一个人沉溺其中苦苦自我折磨着。
季时珹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冰冷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了捏高挺的鼻梁,尽管每天都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心里预设,但是真的知道是一场空的时候,失望和痛苦还是迅速涌了上来,他将车窗摇了上去,在云飞凡叹息而怜悯的目光里驾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