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医院时差不多九点了,输液大厅里人不多,他靠着冰凉的椅背,身上盖着姜悦带来的小毛毯。姜悦给他包得严严实实的,小毛毯都绕过了他的脖子,两角塞在背后。他觉得自己看上去肯定有点好笑。
隔壁坐着对小情侣,女孩儿在输液,头靠在男友肩上,手被他握在手里暖着。方寻不时听到他们的谈话声。
“你脸好红。”
“发烧了当然红呀。”
“好生气,你对着我都没有这么脸红过!”
“你怎么这种醋都吃呀。”
“就吃,该死的病毒快滚快滚。”
方寻轻轻笑了下。
女孩子很敏锐,意识到被人听到了,羞得要命,看了方寻一眼后赶紧把脸埋进男朋友肩膀里,没输液的那只手在他胸膛上砸了砸。
男生搂住她,边笑边温柔地哄着:“没事啦。”
姜悦走到茶水间去帮他接热水了,这会儿不在,方寻不知不觉心底有点酸涩。
他埋下头,把半张脸也埋进毛毯里,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怎么会做那种梦?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片段。林瓒醉酒后趴在他肩头唱歌,林瓒那只拿着香水瓶的手,林瓒看着他说“我们试着去多理解对方”,林瓒因为他掉了眼泪……
问题难道是出在那些眼泪上面吗?
太下流了。梦里面的每一个姿势,每一句话,都下流得让人难以接受。
一连打了三天点滴,方寻才好起来。但他的心总蒙着层阴翳,为了那个梦而心神不宁。
林瓒打电话来时,他们已经好几天没联系了,他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控制不住地慌张起来,一阵心虚。
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一切,怎么去面对林瓒。
“喂。”他的声音显得低缓。
林瓒却很急切地说着:“你怎么发烧了,好点了吗?为什么不跟我说,要不是今天碰上小选了,我还不知道这事。”
“我没事,已经好了。”方寻对林瓒感到愧疚,怎么也要为自己胡乱的意/淫而忏悔,但他一听到林瓒的声音又不太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怕他听出异状,便刻意冷淡了几分。
有些东西开了条口子,就再也缝合不回去了。
林瓒声音变得没那么激动了,再问道:“你怎么没告诉我啊?”连这几天给他发的微信消息也没回复。
“怕你担心。”方寻听出他的几分委屈,很快说道,“我已经好了,没事的。”
“我来看看你吧,你在医院还是在家?”
方寻现在甚至有点害怕见到他,说:“已经全好了,不用担心。”
可能他言语间的躲闪太明显,林瓒沉默了一会儿,再说了句:“行。”
电话挂断了。
方寻握着手机,眉间慢慢蹙紧。
愧疚感和自我厌恶感不停地加深,他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一个陌生的自己。虽然处在青春躁动期,但他一直不怎么有那方面的需求。看过的片屈指可数,也从来没对什么人有过越轨的想法,怎么偏偏就……
艹。他丢开手机,把头埋进胳膊里。
而且,刚刚林瓒好像生气了。换谁谁不生气?特意打电话关心一个人的病情,那人却冷冷淡淡的,好像自己的关心十分多余,一定很气。
他肯定要气得红眼,说完“行”以后就把手机一扔,再狠狠砸一下沙发。
方寻想到一半觉得他有点可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跑偏以后又涌起恐惧的情绪。
他越来越频繁地觉得林瓒可爱了。
每一次林瓒朝他跑来,他都像浮在云端,身体轻软愉悦。而他也总是渴望着林瓒到他身边来。
他想,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眼前就让我开心,我却这样地在肖想他。
我真的,太恶心了。
最恶心的是,那晚做了梦以后,他的身体却记住了那种滋味,此后几个夜晚,他都在梦里重复着那样的行为。
白天,他巴不得把自己揍一顿,愤恨地告诉自己别他妈再想了。夜里,最深最直白的欲望全都跳出来,狂欢着,凶神恶煞地揭示着他有多少肮脏的、真实的想法。他越想要克制、隐忍,梦里那个陌生的方寻就越要他看到他实际上到底有多疯狂。
方寻快要受不了了。
连杜瑞都忍不住在课间休息时对他说:“寻哥,节制一下,你才刚退烧呢。你看你这黑眼圈,这脸色,啧。”
方寻一把抓住他,让他凑近来,咬牙切齿地问:“我总想看人哭,是什么毛病?”
杜瑞一脸惊讶,隔半天嘿嘿笑着说:“变态啊你。”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方寻的心却沉了下去。他放开杜瑞,轻描淡写地笑骂了一句。
心头却难受得厉害。果然是变态。
梦里面,林瓒都哭成什么样了,他还那么兴奋。每个夜晚,都要欣赏他的眼泪。
那些不为人知的倾向,那些他以为永远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罪恶的念头,就在见过了林瓒的眼泪以后,气势汹汹地朝他而来。
……
眨眼便到了周末,是方寻跟客人约好拍摄的日子,他原本想让林瓒过来帮忙的,就可以两个人待在一块儿。但现在他是根本没脸见林瓒,就一个人带着相机和灯出了门。
民宿里环境很好,光线也不错。方寻自己请了一个造型师来给客人做头发、化妆,开拍前他就坐在一旁等。
那个叫元元的顾客长得挺美,造型师一边给她化妆一边夸她皮肤好,她就弯着眼睛笑。但她的目光总落在方寻身上,一直跟他东拉西扯地聊天。
方寻这一周心情都不是很好,听她讲话听得烦闷难当,但心里又清楚这只是迁怒,强行忍了下去。
只是元元实在是个话多的女生,又知道自己漂亮,见惯了旁人对美女的宽容,那种眉飞色舞的劲儿怎么都让方寻有点吃不消。
妆化好了,造型师在帮她做头发,她就托着腮问方寻:“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方寻冷淡地将目光瞥向窗外,说:“没有。”
元元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回头对造型师说:“这么帅也没有女朋友呢,我顿时心里平衡了。”
造型师轻轻扯了扯她的头发,让她别乱动,又故意用带点生气的口吻说:“你平衡什么呀?我看就是你们眼光太高。”
元元毫不掩饰地看向方寻:“可能是吧,我眼光是还挺高的。”
方寻有些心不在焉的,没注意到她的眼神。
元元也没气馁,一个劲儿跟方寻搭着话,私人问题见他不愿意多说,又提起摄影上的事情。
她应该关注方寻有很久了,对他很多片子都非常熟悉,哪些细节都说得出来,又一脸崇拜。这样子的客人,尽管方寻不是很能招架得住,还是没办法对她说出太冷漠的话。
造型做好后,造型师便先离开,准备开拍了元元才告诉方寻她要换一下衣服。
方寻看着她身上那条崭新的碎花裙:“不穿这个吗?”
元元笑起来,刷得根根分明的睫毛在阳光里投下影子,脸颊上红的不只是腮红:“我带了专门拍摄的衣服来啊。”
方寻只细微地皱了下眉,说:“那你最好小心点,不要蹭乱了妆和发型。”
“知道啦。”她提起自己的袋子轻快地进了卫生间。
她也没带朋友一起来,又约在民宿里,方寻一时间有点懊恼,刚刚应该让造型师多呆一会儿的,还可以避避嫌。
虽然这听上去很可笑,但等她出来后方寻松了口气。她换成了一条白色的吊带裙,不怎么暴露。
开拍了,她先坐到钢琴旁边,随意地弹了几下。她不怎么畏惧镜头,表现得还算自然,拍得挺顺利。
接下来又换了几个地方,方寻一进入工作状态就专注起来,话不多,只引导她做出更漂亮的姿势。
一个小时之后,元元到床上坐下,喘了口气:“啊,没想到拍照这么累。”
方寻笑了下,没出声,翻看起相机里的照片。
“诶也让我看看呀!”元元不满地叫他,冲他招了招手。
方寻看着那张床,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立在床边给她看。他个子高,元元又坐着,都不怎么方便看,她撅了撅嘴:“你怎么这样啊!”
没等方寻倾下/身体给她看,她就自己跪坐了起来,自发地揽住方寻的一只胳膊,嘟囔着:“刚才那样我怎么看嘛。”
方寻下意识躲了一下,元元却拉住了他,催促着:“翻下一张好不好。”
方寻耐着性子给她看着照片,她看着照片兴奋起来,又夸起方寻:“这是我吗?你好会拍啊。我的妈,我好好看啊。”
方寻一张张翻得很慢,再问她有没有什么意见,等下再拍摄的时候可以改进一下。
元元摇起头:“太好看啦,不需要改。”
方寻正要说“那我们继续吧”就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手臂,在那上面蹭了蹭。
他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什么,像触电似的,猛地甩开了元元:“对不起!”
元元瞥了他一眼,才又慢慢地笑了起来,她唇形偏长,笑起来拉成一条弯弯的线。涂了口红的鲜艳的嘴唇再张开:“拍照半天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