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太子妃薨了,贾敏感概良多,司徒家的皇后,除了继娶的褚太后,就没有一个不是追封的。这样的想法太过不敬,贾敏并没有说出口,只在心里想了想,就化作了微微一叹。贾敏有分寸,不会乱说不该说的话,民间的小老百姓就不同了,什么说法都有。有人说苏家的女儿命薄,明明嫁了真命天子,也没登上后位的命,更有人说,是天家的人命硬,简皇后一样也是追封的。
就是因为这些说法传得太过蹊跷,原是大吉大利之兆的龙凤双胎,也被人忽略了。
贾瑚没有见过苏悦,只是听苏怡说过,他们兄妹长得很像,因此他想象中的龙凤胎,就是缩小版的司徒景和苏怡的模样。想着两个粉粉嫩嫩的小娃娃,贾瑚不禁笑出了声,也把自己飘远的思绪从遐想中拉了回来。他走到书案前坐下,铺开纸,拿起笔,打算给司徒景写信。贾瑚想对司徒景说的话很多,可到了下笔的时候,却不知该写什么,好多话写到纸上,他看了都觉得怪怪的。
于是,贾瑚写一张纸揉一张纸,一连揉了七八张,才写出一封看上去比较正常的信件。晚些时候,不言不语来到书房收拾,都被满地的纸团给吓到了,大爷这是怎么了,写废了这么多纸。
除了薄薄的一页信纸,随信送到宫里的,还有贾瑚亲手捏的两个大阿福。尽管当时没给司徒景回信,贾瑚还是利用闲暇功夫,捏了两个大阿福出来,打算今年给司徒景当生辰贺礼。不想司徒景可能是恼了他没有回信一事,此后竟然再无音讯,贾瑚拿不准他的意思,贺礼也就没有送上去。如今他要写信安慰司徒景,这两个大阿福正好带过去,给小皇孙和小郡主当个见面礼。
贾瑚的来信到了司徒景手上,已经是在中秋节过后,由于生而丧母,乳名唤作欢欢和喜喜的双生兄妹,洗三礼和满月酒都取消了。司徒景虽然觉得这样做亏待了孩子,可苏悦刚刚离去,他着实没有心情为两个孩子庆贺,就是简办也不行。不过见到两个可爱的大阿福,司徒景还是忍不住笑了,把东西拿去了欢欢和喜喜的房间,还在床边对比了下,意外地发现贾瑚捏地居然还很像。
不知从何时起,司徒景就很惊讶地发现,自己对贾瑚的感情似乎跟对简明和苏怡的不一样。最开始见到贾瑚,司徒景只觉得他是个很可爱的小孩,在自己面前不像旁人那般拘谨,就把他留在了身边当伴读。相处的时日长了,贾瑚的好处渐渐显示出来,心思细腻、行事稳重不说,而且学识渊博、兴趣广泛。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贾瑚擅长的那些都只能算是是奇技淫巧,上不得大台面。
只有司徒景明白,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小玩意儿,给他们解决了多少麻烦。再说贾瑚懂得那些,也不是从天下掉下来的,而是从书里看来的,其他人若是愿意看,也能看懂,只是科举考试不考,他们觉得对前途无益,不肯去看罢了。司徒衍就曾经问过贾瑚,为什么对西学如此感兴趣,这些东西考试可是不会考的。贾瑚的回答很简单,因为有用,再说只是现在不考,以后不一定的。
司徒衍闻言大笑,他曾经嫌弃贾瑚的字迹太过奔放,只怕是个不安分的,要不是司徒景坚持,根本不会把他留下给他当伴读。可随着接触机会的增多,司徒衍对贾瑚的看法就有了改观,他不止一次对司徒景说过,贾瑚是个胸中有沟壑的人,这样的人能成大事,身为君王,遇到这样的臣子堪称幸事。司徒景最是信服父亲,连司徒衍都说贾瑚好,他看待他,自然更不一般。
后来,贾瑚揭穿尹美人和七皇子的阴谋,救了司徒衍父子的性命,就是太上皇,也因此对他刮目相看。虽然贾瑚再三表示,此事只是机缘巧合,司徒景对他还是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贾瑚南下回乡参加童生试,一走就是一年多,司徒景很不习惯,一直书信不断。好容易把人盼回来,却是病得半死不活,好几个太医看了都是束手无策,司徒景病急乱投医,只好在从来没信过的菩萨面前许愿求保佑。不曾想,贾瑚的病真的就好了,司徒景不知道这是不是菩萨保佑的结果,不过既然许了愿,菩萨也成全了他,他就要还愿,再难也要还,不能在菩萨面前不讲信用。
司徒景察觉到自己对贾瑚的感情有异,是太上皇决定禅位以后的事。当时,所有人都在猜测,司徒衍登基后是要继娶皇后,还是设贵妃暂摄六宫之事。岂不料,他两种打算都没有,司徒衍告诉司徒景,他不会再继娶,但是后宫不能无人做主,所以会尽快给他娶太子妃。司徒景一脸茫然,什么话也没说,脑子里却是模模糊糊冒出了贾瑚的身影,他有点闹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感情这个东西奇怪得很,要是从未曾察觉还好,可一旦起了念头就再也压抑不住,随时随地因为点点星火就可能燎原。那天之后,司徒景开始正视自己对贾瑚的想法,他甚至装作开玩笑的语气跟他说,贾瑚要是女孩子,他就娶他当太子妃。贾瑚明显是被吓坏了,一时间慌乱无措,可司徒景看得出来,贾瑚对自己并没有类似的心思,所以那样的话,就是开玩笑他也只说了那么一次。
司徒景看待问题一向透彻,因而他在贾瑚的面前,也一直掩饰地很好,他不希望贾瑚看出自己不为人知的心思,继而疏远他。让马蒂亚给他们画像那次,是司徒景唯一的一次任性,他觉得只要回了京城,他们就连这样的亲密,也不可能再有。马蒂亚画的画被司徒景放在了书房,他知道贾瑚有让马蒂亚多临摹一幅,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心思,贾瑚的这个举动,都让司徒景感到开心。
大婚过后,司徒景一再提醒自己,往事不可追也,既然是自己亲手选择的放弃,就不要再去想。司徒景是真的想和苏悦好好过下去,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的夫妻缘分,竟然只有那么浅。
司徒景在床边坐了片刻,双胞胎中的一个扭了扭小身子,恰在此时醒了过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等跟在旁边伺候的奶娘伸出手,司徒景自己就把孩子抱了起来,先是看了眼手上系着的红绳,方温和笑道:“欢欢醒了,这是在跟爹爹打招呼吗?”听到熟悉的声音,小朋友扭地更欢了,还不停吐着口水泡泡,司徒景也不嫌弃,还在孩子稚嫩的脸上亲了亲,笑得一脸满足。
可能是双胞胎之间特有的心灵感应,司徒景刚抱着欢欢亲了没两下,床上睡着的喜喜就醒了,也“呜呜”叫了起来。司徒景为了表示公平,就把儿子递给了奶娘,再把女儿抱了起来,嘴里喃喃念道:“喜儿也醒了,过来让爹爹亲亲。”苏悦因为一双儿女而丧命,临终之前,她拉着司徒景的手,一直求他不要恨孩子,这不是他们的错。司徒景笑着答应了,其实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噗!噗!”喜喜咧嘴笑着,也往司徒景脸上吐口水泡泡,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倒是旁边被奶娘抱着的欢欢,也许是不满妹妹抢了自己的位置,居然哇哇哭了起来,奶娘根本哄不住。
司徒景顿时就傻眼了,一个多月的奶娃娃,骨头还是软的,他可不敢一手抱一个,要是抱坏了可怎么办。实在没办法,司徒景把女儿也递给了奶娘,自己进屋换衣服去了。说来也怪,两个都在奶娘手上,欢欢喜喜谁也不闹,可要是司徒景只抱了其中一个,另一个绝对哭个没完。司徒景换好衣服出来,见龙凤胎已经睡着了,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这么小就会争宠,长大了可该怎么办。
第049章 退婚
年前,贾瑚收到信却没给司徒景回信,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司徒景隐隐感觉到了一些什么,他没有生气,但也不敢细想,就把这件事混过去了,不管贾瑚是什么意思,他都不该深究的。
如今,贾瑚送了信和贺礼来,信上说的都是道恼和劝慰的话,送的大阿福也是亲手捏的,捏得惟妙惟肖不说,关键是心意,显得非常诚挚。司徒景当然不会冷待他,不仅回了信,还在信上印了欢欢喜喜的手印、脚印作为谢礼。尽管如此,司徒景还是可以感觉到,无论是他还是贾瑚,在给对方写信的时候,语气都变得慎重了,一看就是斟酌许久才动的笔,不复当初的亲密自然。
虽然贾瑚本人不在京城,可他和浔阳县主的婚事却是一点没有受到影响,早在年初的时候,张氏就跟忠敬王妃商量上了。考虑到贾瑚明年要参加乡试,过了后年还要参加会试,他和浔阳县主的婚期初步被定在了永和五年的六月,如果贾瑚中了进士,那就是双喜临门,倘若中不了,也可以说是先成家后立业。忠敬王妃最是疼爱女儿,自然乐得女儿能在家里多留两年。
张氏老早就想抱孙子了,每次看到小张氏生的贾蓉和贾茂,都是爱不释手。如今贾瑚的婚事有了着落,她就风风火火准备起了聘礼,满满当当足有七十二抬,花了小十万两银子。
对此,史太君颇有微词,觉得这个聘礼下得有点太重。当年,贾赦娶张氏,还是国公爷的嫡长子,下聘也就花了三万两银子。贾赦降等袭爵,贾瑚只是侯爷的嫡长子,便是对方是县主,十万两银子下聘也显得太过了。史太君的意思,张氏哪有不明白的,西府没有分家,家里所有孩子的婚事,都是官中出钱,还了四十万两的欠款之后,贾家的库房明显没有过去充裕,她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