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崔佳萌睁大了眼睛看着司朗。
“不知道。”司朗起身,稍微掀起窗帘的一角往外看。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光亮,远处隐隐约约有警笛的声音传来。
过了五分钟,警车开来,司朗看见几名警察围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划线拍照。
那是一个人的尸体。
尸体被装进警车带走了,地上一片猩红的血被车灯照的雪亮。
“街上死了个人。”司朗压低了声音说道。
崔佳萌浑身抖了一下,把脑袋往司朗怀里使劲钻。
“……离我太近了……”
“放心,我是直男,对你没有任何想法。今晚特殊情况稍微让我抱一会。”
“你害怕一个人睡觉啊?”
“是啊。刚上大学的时候你曾经狠心把我一个人抛弃在空荡荡的寝室里,这次你可要补回来。”
两个人的手机几乎同时收到了大使馆发来的消息,说是大街上突发***,一定要关紧门窗,夜间不要出门。
明天毕竟还是要早起出诊的,说不定要做上一天的手术,两个人都强迫自己睡着,但眼睛一闭上就感觉有枪声响起,司朗甚至还能看见地上的那一滩血。
第二天一早,整个支援队伍开始工作,崔佳萌带领一拨人对受伤严重的进行手术,司朗带一波人负责皮外轻伤的消毒包扎。
从早上战地医院开门开始,一大波人就蜂拥进来,有的是被人抬进来的,有的是被人搀进来的。大到身上中了四五个子弹,小到半边脸被打的不成人样。
一上午过去,崔佳萌只感觉自己的两条腿都要站不住了。
不断地从破碎的胸膛和四肢里夹出弹片,看着一些受重伤的人因为缺血过多静静地死在病床上。不仅考验医生过硬的本领,也考验医生强大的心理素质。
一直到黄昏傍晚,医院门口还是排着很长的队伍。
司朗虽然听不懂当地人的语言,但是每个被司朗包扎过的人都双手合十向司朗表达谢意。
司郎正低头向一位老奶奶的手进行消毒,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阻击声,枪声哒哒哒的响了半天,人们像无头的苍蝇乱成一团。
司朗赶紧躲在墙角处蹲了下来。外面的枪声响了好长时间,突然听见一声炮响,响声剧烈,司郎感觉脚下的地面都震了一震。
警车声再次响起,外面只剩下人们低声的讨论和祈祷声。
“司朗!出来帮个忙!”一位同事站在门口喊了一嗓子。
司朗快步迈过人群来到大街上,看见两个身上满是鲜血的小孩躺在地上。两个小孩手拉着手,司朗抱起其中一个,同事抱起另外一个放在床上。
“这还是个小和尚啊?”同事看了看司朗背上的小男孩。
“应该是吧。”司朗应了一声,伸手把这个男孩身上的袈裟脱掉,准备帮他消毒,这个小和尚看着也不过是十几岁的样子,瘦瘦的,非常轻。
司朗拿酒精棉轻轻的擦拭着,发现这个小男孩身上的鲜血并不是他流的,准确的来说是别人的血溅在他身上的。除了一些表面擦伤,基本上没什么大碍,晕倒可能是被炮声震到了。
同事背来的那个男孩情况也不是特别严重,两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除了右胳膊骨折之外精神状态还是不错的。同事给他手上夹石膏的时候他甚至单手熟练地点了一支烟放在嘴里抽着。
司朗处理完这个小和尚,顺着烟味看着这个少年。
这个小男孩看起来也就十来岁的光景,眼神里却无比的沧桑和老成,就连抽烟的姿态也是无比的老练。
战争中的孩子总是容易长大,司朗并没有特别惊讶,只是看着这个小男孩心里莫名的心酸。
少年身上穿着一件黑色体恤,肩膀上有很多旧伤疤,放荡不羁的坐在床上看着绷带一圈一圈缠上他的胳膊。
“那个小和尚醒了。”同事向司朗背后示意了一下。
那个小和尚刚睁开眼,还不太明白他现在在哪里,他慢慢起身,突然变得慌乱,眼神到处寻找着什么。
抽烟的男孩子看见小和尚醒来了,向他喊了一句什么,短促有力。小和尚听到,赶紧跑到抽烟男孩身前,两个人交谈起来么。
“朗哥,怎么能告诉这小孩让他两周之后再来?”同事给抽烟小男孩缠好了石膏,无奈的看着司朗。
司郎正准备拿出手机准备翻译一下,结果小和尚突然开口了。
“我来告诉他吧。”
发音有些不标准,但是已经非常不错了。司朗和同事都惊讶的看着小和尚,“你会说汉语?”
“会一点。”
“那你告诉这个小男孩让他两周之后过来换药。”
“好。”
小男孩转身跟抽烟的小男孩转述,然后转过来给司朗和同事鞠了个躬。
晚上大家终于赶在宵禁之前忙完了,救助团队抓紧时间往宾馆赶去,结果司朗刚走到酒店门口,就看见那个抽烟小男孩和小和尚坐在宾馆门口的台阶上。
小和尚看到了司朗向他点了点头。
“快宵禁了,你俩赶紧回家吧!”司朗说道。
小和尚低头不说话,只是简单的摇了摇头。
“估计是无家可归吧。”同事凑在司朗耳旁说。
司朗坚决不可能让这两个孩子大半夜的坐在大街上冒着吃枪子的生命危险,拉起两个小男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司朗把自己的床铺让给了两个孩子,跟崔佳萌挤在一张床上。
窗帘杆上晾着小和尚刚刚洗过的袈裟。暗淡的红色,司朗只在纪录片里看过。
深深浅浅的褶皱里,有数不清的经历。
“谢谢你们。”小和尚开口,手里仍然紧紧得拉着一脸‘我是大哥大’的表情的抽烟小男孩。
“我叫扎哈,我的同伴是辛加。”小和尚开口说道。
“我的父亲是缅甸商人,在阿富汗生下了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就死了,我的父亲昨天晚上死在旁边这条街上。”
小和尚低头,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感情,像是白开水,尝不出任何味道。
战争里最不缺的就是死亡。每天都有人死,就像是一件无可避免的厄运,轮到谁,谁就倒霉。也无需怀念,人们早就把生死看淡了。
“他是一个孤儿,从小就在街上混。我们现在是朋友。”
一个整天吃斋念佛的小和尚跟一个整天跟人砍砍杀杀混迹街头的问题男孩是好朋友,听起来实在是太过荒谬了。
可就是这样生活环境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在战争的促使下走到了一起。
第八十九章 是好朋友
屋子里灯光暗淡,黑暗中那明灭的烟头发着桔红色的光点,小和尚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亮。
小和尚辛加从小跟着父亲在***国家之间游走兜售商品,跟着父亲学会了很多国家的语言。五岁的时候被父亲送进庙里当了个小小的吟游小僧人。红色袈裟穿上身,手里端着一个小小的钹跟着长老前往死者家中超度众生。
一年之前小和尚辛加随父亲来到阿富汗,小小的辛加白天去人们的家里给死者超度,顺便在人家里解决今天的午饭。一天又一天,名号逐渐变得响亮。大家都知道碦布尔市里有一个小和尚,不仅经文念的好,价格还便宜,只要一顿午饭就可以请来。
这天,小和尚家门被敲响。
“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来者穿着黑衣向小和尚合十道。
“走吧。”小和尚穿戴好袈裟赤着脚便上路了。
穿过一条条大街小巷,来者带着小和尚拐进了一个平民窟里,狭窄的楼道之间挤满了斑驳的尸体。
“请为他们超度。”来者深深地鞠了一躬,“让他们下辈子投到和平的地方去吧。”
清真寺的告别祠堂不属于他们,他们只是一群乡野孤魂,被一个小小的缅甸小孩摆布。
小和尚动手将几十具尸体一一摆好,将他们的手放在胸口处交叉。小和尚面对这些残破的尸体双手在风中轻轻摇晃,口中念着超度亡灵的***,将书举过他们的头顶,碰触她们的嘴唇。
一个人五百遍,等这里所有的人都念完之后已经月入梢头了。
请他来这里的那个人早已经不见了,小和尚口干舌燥也饿的头昏眼花。巷子里没有灯光,迷迷蒙蒙的也不见一个人影。
回家的路也找不到了。
小和尚轻轻叹了一口气,绕过一具具尸体靠在墙边做好,等着第二天天亮再试着往家走。
小和尚闭了眼睛,隐隐约约从旁边传来一股烟草的味道。睁眼一看,远处有个橘红的小亮点,一闪一闪,像是一颗会呼吸的星星。
那火光突然抖了一下,朝着小和尚飘来。一个健壮的小男孩从夜色中向他走来:“今天没有午饭付给你,。”小男孩把手里的烟晃了晃,“有烟你抽不抽?”
明明灭灭的小火星照亮了一只布满疤痕的手,小和尚竟然点了点头。
他伸手接过了一支烟,那个小男孩的脸凑过来,两个烟头靠在一起,火星跳动了一下,小和尚感觉自己脸上热热的。
那男孩一直都是眯着眼睛,像是心里有什么心事,望着不见月亮的天空。小和尚感觉这个男孩周身散发着一股悲伤,像是泄洪一般,眯着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