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柳曜也知道,有些事情藏不住,有些事情需要马上暂停,及时止损。
“柳曜啊,明天我领你和司朗去一趟拘留所。我跟你老师请完假了,明天一早过来接你。”
盛叔没有多说别的,在柳曜肩膀上拍了一下,转身下楼了。
下楼的时候司朗已经不在了。
盛源把门口的纸壳箱子搬到厨房,把里面需要冷冻的东西放进了冰箱,给柳曜准备的新衣服和新鞋放在沙发上,拎着空纸壳箱子和厨房里的垃圾袋离开了。
二十年里最漫长的一夜。
今夜有多少无眠的人,又有多少只悲伤的眼正凝望着窗外惨白的月。
柳曜没有躺在阁楼的床上,那张带着司朗气味的床。他躺在沙发上一件一件回想和司朗在一起的每个细节。他只给自己一个晚上的时间,过了今晚,全部清空。
柳曜从食堂抱着他去医务室的样子,脑袋枕在他腿上他无可奈何的样子,他在操场上奔跑的样子,还有他抱着他说我爱你的样子。
每个都是他爱的样子。
他的发梢,他的睫毛,他的音容笑貌和他的小小指尖。
他能感受到他微凉的手掌扣在他脑后的力度,想起那隔着浴室的水汽朦胧而若隐若现的胸膛,还有他脖子上一层细密的汗珠,留在那里久散不去的椰奶香。
我很爱你,我从没有一个时候比现在更爱你。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柳政泽曾在非洲救了李娜和司朗,李娜还是让苏小青死在了手术台上。
重点是她确实杀了他,而不管是出于怎样的原因。
明天无非就是去听一个没有什么必要的解释,死人不会生,爱人也不再相逢。
悲惨夜。
一张张照片翻过,脸上挂着苦涩的微笑。手机里一千多张照片,全部都是柳曜。司朗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房间里没有开灯。
可能真的要诀别了。
明天就要去见李娜和司康曼了。许久未见之后的第一面,竟然是前去询问当初使苏小青意外死亡的原因。
捉弄人啊,捉弄人。与其最后变成了仇家,那当初又何必相爱。司朗百分之百相信自己的母亲是不会犯那样的错误,十多年的临床经验也不允许她犯那样的错误。她身上穿的圣洁不可玷污的白大褂也不允许他范那样的错误。
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想要查明却无从下手。
诀别夜。
第二天天亮,盛源的车停在了柳曜的楼下,三人在车上都缄默不言。
经过一道道安检,严格的登记和身份检查,最后终于隔着一道玻璃窗见了面。无需言语,就这么一眼就已经苦涩的让人流下泪来。
然而探视的时间只有五分钟,每一秒钟都要利用到极致。盛源拿起话筒,严肃的问了那个问题:“我们想知道苏小青的死因和当时在手术台上发生的全部细节。”
“就算你不问我,我也会说。”李娜拿着话筒的手苍白、干瘦。声音有些颤抖,深吸了口气回答道:“我给苏小青注、射了过量的兴、奋、剂,导致了她的死亡。其他人也是一样,都是被我害死的。”
站在一旁的柳曜和司朗透过盛源话筒的漏音一字一句全听到了。
事实已展现在面前,如何惩罚坏人就交给法律。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快调整好自己。
司朗脸上狠狠割下两道泪水,激动地拍着玻璃窗,口中不停地叫喊着“为什么?为什么?”声音里满是不甘。
柳曜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司朗渐渐发狂。他不去问苏小青的死因,因为苏小青在被陷害后已有轻生的想法,就算苏小青死了他也不会去问为什么。所有的悲剧都不是一朝一夕能促成的,藏在自、杀的想法之下的苦楚,就算说出来,想必也是言不由衷吧。
苏小青可以***,但是柳曜不允许别人杀了她。在李娜说完的那一瞬间,天已塌,地已崩。他知道他和司朗再无机会同行了。虽然他什么也没做错,虽然他只是她的孩子。
已经发疯的司朗被安保人员拉走了,柳曜安静地站在窗前看着李娜在另一边泣不成声。
盛源在话筒里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李娜也已经近乎发狂:“为什么?还能为什么!为了钱!”
李娜说完,话筒从手里掉落,两只发白的手紧紧抓住她的头发狠命的撕扯着,嘴里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喊。
眼前的李娜已经不是那时在她办公室里见到的那个温柔细心的阿姨了。那时的她穿着白大褂,举手投足周围的风都温柔。如今这幅样子,生生的撕裂了司朗的心。
李娜被扎了镇静剂被拖走了。窗前只剩下了盛源和司朗。
两个人离开这个地方,没有回家也没有目的地可去。就坐在车子里随盛源的司机想往哪里开。
少年爱,自身的矛盾和外界的压力,终于变成了一个破碎的星星。从此不再散发耀眼的光泽,他从天上掉下,变成情人泪,分身成一朵小小的海浪,在晚风中回忆曾经的梦。
骤变只需一瞬间。
一周后,李娜因杀人被执行死刑,司康曼等被判无期徒刑,海城市第一医院被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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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生别
柳曜躺在床上只感觉上看皮很沉重,就连睁开一个微小的缝隙都要动用浑身的力气。
等他好不容易再一次把眼睛睁开,已经是一周以后了。眼光有些刺眼,他能看见的只是白色的棚顶和一盏被风吹的微微摇晃的吊灯。
“柳曜?柳曜!哎呀你可终于醒了!”
柳曜想坐起来,但头晕的厉害,胃里开始翻江倒海,眼前冒着金星。他赶紧又闭上了眼睛躺好。
半个月之前柳曜从拘留所回来的那天晚上突然就发了高烧,烧了整整一个晚上,等盛源早上叫柳曜起床吃早饭的时候,柳曜已经不知道昏迷多久了。像一个刚出炉的地瓜糊在沙发上软成一摊。
这半个月柳曜一直处于半清醒半昏迷的状态。清醒的时候似乎屏蔽了对外界的感知,每天只是呆坐在床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那么坐着看着窗外。昏迷的时候则是彻底人事不省。
盛源在这半个月生生把自己头发熬白了一小片。每天看着柳曜变成现在这样,就不由得想起在船上眼睁睁的看着柳曜每天被电击的惨状。在椅子上发出惨痛的尖叫然后被人拖回小黑屋。醒来时候靠在他身上,浑身发抖但还是很坚定的告诉盛源为了捣毁薛建的老巢它还可以坚持。
现在,命运的车轮似乎又转回来了,生生的又把柳曜碾压在命运的车轮下。可他明明失去的已经够多的了。
盛源托人重新回了非洲博茨瓦纳那个小破村庄,携重金找到了村长带了一些当地的草药回来。喝了半个月,柳曜终于不再昏迷了。
海城终将变成雾里灯影,雾散了,什么都不剩了。
盛源带着柳曜离开了海城,他们北上,找到了一处僻静的城市。群山环绕,湖水清冽。这里没有浮躁喧嚣的尾气和噪声,这里的人都温和淳朴,这里的景色都清净治愈。
盛源在这里给柳曜购置了一套靠山靠湖的小别墅,在找了个当地的学校给柳曜办理了转学手续。私人医生、贴身保镖、管家、保姆、司机全都配备好。生怕柳曜再出什么意外。
“盛叔,你这可是拿我当亲儿子养啊。”柳曜看着盛源领来一大批人管他叫小少爷,忍不住打趣道。
“你可比我亲儿子还亲!我亲儿子都没有这待遇!”盛源苦笑,“你们都互相认识一下,以后你们就负责他所有的饮食起居,万一有个什么闪失,直接走程序。”
柳曜不知道什么是“走程序”,听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好词,赶紧拉了一把盛源的袖子:“盛叔,不用那么大阵仗,我一个人也行!”
盛源瞪了一眼柳曜:“你行?我不行!你再出个什么好歹的我就直接把脑袋割下来给你爸赔罪了。”
柳曜无奈的笑了,任由盛源摆布。盛源安置好了柳曜身边的一切,还准备在这里陪柳曜住一阵子。
“盛叔啊,你这么久不回家,婶婶不说你么?”柳曜笑嘻嘻的看着盛源。
“是你婶婶让我住在这里陪你的。当初你爸救了我们全家的命,怎么可能因为我过来照顾你就说我呢。”
是啊,道理谁都知道啊,那柳政泽也救了司朗妈妈的命啊,她为什么就能动手杀了她的救命恩人呢?
“盛叔你看你给我这里安排的这么明白,就不用你再陪我了。你赶紧回家看照顾婶婶和公司吧。”
在柳曜一再坚持下,盛源叔叔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从家乡到海城,从海城到司朗。
每一次的离开都是不能回想的悲痛。
看着盛叔的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终于松了口气栽倒在沙发上。
不知道……司郎现在怎么样了……
柳曜眉头锁的紧紧的。回想起他见他的最后一面,他那张写满悲伤的脸和空洞无神只剩泪水的眼睛。
司郎现在……还在正常生活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