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从奶妈手里接过张睿,说:“上回大少带睿睿去莲生,吓了我好大一跳。”
苏茜失笑:“张铮总是这么肆意妄为,也把我吓得不轻。……当时墨云怀着孩子,后来又有了他们兄弟两个,我本来说去那边看看,怕张铮委屈了你,总是没有空闲。”
“夫人别这么说,”青禾不敢看她,逗着张睿,“大少对我很好。”
丫鬟奶娘们早已学会了不听不看。
“他对你好,你还瘦成这个样子?”苏茜道:“说来,你回来的那天,张铮就和我说,让我看着你吃饭,不许你和从前一样节食,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青禾红着脸说不出话。
不想长大,不想外表变得成熟,否则大少便不会再喜欢他了……这样的话说出来,简直会污了夫人的耳朵。
张睿面无表情抓住青禾垂下的一缕头发,拿到嘴巴里。
“睿睿,快松开。”青禾哄着他,想让他松手。
苏茜若有所息,睿睿和晟儿不一样,不轻易亲近人,却丝毫不排斥青禾。
青禾的头发长,张睿也没有使劲儿拉扯,因此并不疼,只是觉得有些别扭。
苏茜瞥了张睿一样,说:“让他玩儿吧。青禾,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不说,我就去问素枝了。”
青禾为难好大一会儿,脸涨得通红,奶娘和几个小丫头见状悄没声息的退了下去,只有春儿还抱着张晟,说:“夫人,奴婢带小少爷去拿虎头帽。”
苏茜点了点头。
等她走了,青禾才不好意思道:“我、我不想有一天被大少嫌弃……他喜欢我如今的样子,但我不可能一辈子都是这个年纪。”
苏茜诧异道:“这……但你总要长大的,难不成你还想一辈子都跟着张铮?青禾,你是个男孩儿,不能永远都过这样的日子。等有一天,你和张铮缘分尽了,别说他,我也不会不管你,我会给你娶一房媳妇,给你置办些家业,让你能过上好日子。”
青禾睁大眼睛,“但我现在的生活,就是最好的啊。”
苏茜脸上的惊讶怎么都掩饰不了。
青禾确实很体贴,但再体贴,他也不是个女孩儿,往后张铮再娶,他还是要离开帅府的,而不能一辈子跟着他。
若他是个女孩儿,苏茜也愿意张铮将他纳为妾室,但他不是啊!
苏茜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从青禾的神情和平素的表现来看,他是真的想要一辈子跟着张铮。
青禾顿了顿,又撇开脸,颤抖着声音问:“夫人……不行吗?”
缘分尽了……他不想和大少分开。
所以才会这么细致的对待自己的外表、体态。
“这……”苏茜皱起眉,“哎,往后再说吧,你还这么小,不要想那么多。”
青禾没再说话。
他不小了,已经十六岁,快要十七。
十六岁来临的正月,他在漫天大雪的东北将自己的全部献祭给张铮,莲生别墅的大床上,张铮克制的粗喘仍回荡在他的耳畔。
那晚,他头一回叫大少的名字。
但身边所有人都说,大少不可能一直把他留在身边。
素枝劝他,不要傻乎乎的觉得大少现如今对他好便会永远对他好,要早作打算;夫人说,等他和大少缘分尽了,会为他娶妻。
大少呢,大少说过什么?
他说,不用怕长高。
青禾静静躺在大床上,身边空荡荡的,张铮一夜没回来,他便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想他的这句话。
他以为大少的意思是,他不会不要自己,哪怕他长高了,不如现在好看了。
但或许,大少的意思是,就算他长高了也无所谓,总有比他还漂亮还年轻的男孩儿,前仆后继想要在他身边占有一席之地。
第6章
张铮回来时,身上带着外面的凛冽寒气,一身军装看起来颇有几分肃杀之意。
青禾跟在他身边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很少见到他这样正经、威严、冰冷的样子,害怕的同时又有几分骄傲。
他乖巧的接过张铮的大衣。
张铮疲倦的冲了淋浴,裹着浴袍出来,青禾拿着杯热牛奶在喝,也递给他一杯:“大少。”
张铮接过,一饮而尽。
他原来不喜欢这么腥气的东西,但在讲武堂的时候,所有学员一定要喝,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青禾上唇边有浅浅的奶渍,他收了两人的玻璃杯,拿给等在门口的素枝。
“和爷说说,这几天在家都干什么了。”
张铮在卫队旅,正常情况下每星期能回来一天,星期六晚上回来,星期天晚上走。
青禾拿大毛巾给他擦头发,边说:“陪着夫人逗睿睿和晟儿玩儿。睿睿可乖了,饿了渴了也不哭不闹。晟儿很活泼,笑起来特别可爱。”
张铮戏谑道:“你这后妈当得不错。”
青禾为难的红了脸,觉得有些羞耻。
所幸大少没有接着发挥这个话题,而是趴在枕头上,说:“按会儿背,这几天培训军官,累得很。”
青禾“嗯”了一声,用力给他按摩。
张铮闭着眼睛,“力气怎么这么小?使点劲儿……算了,你站到我背上。”
青禾颤巍巍的在他背上站住,看着离得很远的床面,觉得自己就要站不稳摔下去。
张铮含糊道:“还是没好好吃饭,这么轻。”
青禾吭哧吭哧累了半天,见大少一直没说话,小声喊了他的名字,张铮也没反应。他小心翼翼从张铮背上下来,看见他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大少、大少?”
青禾想了想,拉过被子,盖在他赤/裸的后背上。
他把吊灯关了,只留下床头上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光中,张铮的眉眼柔和了许多,白日的锋芒毕露被柔化不少。
青禾眷恋的侧着身子看着他,直到终于陷入沉沉睡眠。
翌日,他没有张铮醒得早,睁开眼的时候,张铮正背对着他,站在床前整理衬衫领口。他的肩膀宽阔,身姿笔挺,和两年以前在天津初次见面时,几乎换了一个人。
青禾出神的想着从前。
“小禾苗儿,看呆了?”
张铮痞笑着抬起他的下巴,“嗯?”
青禾垂下眼睛,小声道:“大少,您还记得在天津,咱们头一回见面的时候吗?”
张铮道:“当然记得。不过你现在和那时候也没什么差别,没长高,也没长胖。”
自从营养不良一事之后,张铮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
青禾道:“不是我没长高,是你也在长啊。大少,你比原来成熟了很多,是一位真正的军人了。”
“今儿嘴怎么这么甜?”张铮沉沉一笑:“想哄爷开心?”
张铮捏了把他的脸:“起来,跟我一块儿出去。”
真正出府时天边已有星子闪烁,张铮好不容易回一趟家,苏茜不能让他和原来一样随心所欲,毕竟他如今有了两个孩子,要学着怎么做一个优秀的父亲。
海上花。
张金鑫笑嘻嘻道:“哟,青禾啊,好久不见了吧咱们,大少怎么都不肯带你出来,还怕咱们把你带坏啊?”
张铮揽着青禾的腰,嗤道:“知道就好,以后自己留意点。”
张金鑫叫道:“大少,你这可不仗义,是谁舍命陪君子带着你那位德国密友成天逛来逛去?这几天我可连林辰那里都没功夫去,光伺候大小姐了。”
张铮挑眉:“说得真可怜,但我要是没记错,你是不想参加军官培训才毛遂自荐的吧?是谁死皮赖脸求我,说Leonie长得漂亮,想和她多待几天。”
青禾抿唇一笑。
王新仪点了点张金鑫的肩膀,“喂,你还真的看上那个女人了啊?要是我没记错,你爸可是给你订了亲了,你可别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
张金鑫苦笑着摇摇头:“别提这个了,真是,一想起来就头疼。”
张铮和王新仪对视一眼,哈哈笑起来。
张金鑫看起来老实,其实是他们几个里边最多情的一个,在百花丛中打滚了这么多年,让他收心,是真正扒了他一层皮。
“大少!张少,王少,你们都在呢?”刘盟气喘吁吁从包间外边跑进来,“听他们说我还不信,真难得遇到几位。”
王新仪扔给他一根烟:“刘少,这段日子忙什么呢,眼见着富态了不少啊。”
刘盟尴尬道:“王少别笑我了,应酬多,又不咋动,不就胖了?和几位没法比,听说你们都去了军营了?恭喜啊。”
张金鑫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恭喜的,你是不知道在里边有多累,要不是我爸,我一天都不愿意待。不过咱大少是如鱼得水,混的风生水起,颇有大帅之风啊。”
海上花的经理带着人送酒过来,脸上堆着笑说:“大少,张少,王少,刘少,前几天店里来了一批好酒,我特意拿来给几位尝尝。”
王新仪和他还算熟,点了点下巴说:“放那儿吧。老吴啊,我看你真的老了不少啊,成天操心的多,你看,才三十多脸上都是褶子了。”
经理苦笑道:“王少别笑话我了。您几位是不知道啊,对面开了家新夜总会,把我们的生意抢走不少,我愁得都快跳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