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道:“谢谢。”
俱乐部的成员们大多心高气傲,恃才傲物,但大多数人也乐于结交朋友,尤其是优秀的朋友。“张子冉”不管怎么说都是张义山的干儿子,而且看起来清秀干净,没有威胁。
侯玉芝在舞池里和人跳华尔兹,冯亚芳和刘耀在角落里说些什么,挺拔的男人一只手落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抚摸,而冯亚芳脸上的表情青禾并不陌生。
他更想念张铮。
青禾收敛心神,和几位新认识的朋友聊天,这些人大多数将来会在奉天乃至整个东北都举足轻重,很多都是有眼界、有才华的精英。
“子冉,你来吗?”
青禾神情自然,说:“当然,我一直很仰慕林先生。”
林致远是一位全国知名的经济学家,甚至有人认为他和张义山的财政厅厅长王永江的本事不相上下,但和张义山不同的是,林致远主张藏富于民。
这也是为什么张义山没有重用他,而是选择了王永江。
过几天林致远返奉,在俱乐部的另一位发起人陈行的邀请下答应了在他们的俱乐部里进行一个小小的座谈会,就当是认识一下奉天这些充满朝气、心怀理想的年轻人。
青禾对林致远并不熟悉,当然也就谈不上什么仰不仰慕。
他打算离开俱乐部之后立即去打听打听这位林先生。
除了三天之后的座谈会,他们并没说什么太严肃的话题,无非是久大路开了一间新的面包店,桃园路那间俄国菜馆换了大厨。
青禾看起来听的津津有味,偶尔也发表两句自己的看法,但实际上,他的心思并不在谈话上。看来这间俱乐部的成员大多出身不凡,不吝金钱,对真正的底层是什么样子根本不清楚,他们追求的是平等和自由,是西方的做派。
青禾无意中看见二楼的栏杆处站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一个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带着些微嘲讽,说:“子冉,你应该不认识他吧,我告诉你,他是俱乐部最不受欢迎的人了。他是一个私生子,还是个纨绔,吃喝嫖赌样样在行,但就是这么一个人还是死皮赖脸非要在我们聚会的时候过来,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
那个“纨绔”迎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虽然隔着不短的距离,青禾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凶狠和烦躁。
青禾移开目光。
聚会结束已经是十一点钟,青禾与其他人告了别,同侯玉芝一起离开。
侯玉芝像是喝了不少酒,来时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散乱,但这并不影响她让人沉醉的风情,她微微眯着眼,声音有些嘶哑:“子冉,你和……张少将……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青禾扶着她,闻言也并不觉得惊讶,只是点了点头,说:“是。”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或许在别人眼里,他和张铮在一起扮演的角色并不光彩,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除了他,没有人能真正明白张铮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侯玉芝低低笑起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这说的就是我啊,就是我。”
青禾不解:“玉芝姐?”
侯玉芝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了,子冉,将来有机会,姐姐和你聊聊自己的事儿。不过今天不行,我的头太痛了。”
王永泽看到他们连忙下车想要接过侯玉芝,青禾摇摇头,自己把人扶到了车上。
“王哥,先送杜太太回去。”
王永泽应了一声。
裴多菲俱乐部离杜仲远夫妇暂居的住所并不远,王永泽下车,他穿着一身军装,这么晚了看起来敲门还是让人觉得忐忑。
所幸杜仲远一直等在门厅,很快就和老妈子一起把昏昏沉沉睡过去的侯玉芝从车上扶了下来,还满脸是汗的朝青禾道谢。
见他们进了门,汽车开走。
青禾很少这么晚回来。
他有气无力的趴在床上,房间里空空荡荡。
不知过了多久,青禾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把自己身上的衣裳脱得干干净净,一件都不剩,然后赤着脚走到衣柜边,打开柜门,拿出来一件张铮的衬衫。
他躺到床上,用衬衫盖住自己,从头到大腿,都笼罩在衬衫中。
衬衫最上面的布料缓缓濡湿,氤氲开来。
青禾在头疼中醒来。
英儿小心翼翼道:“青禾少爷,您昨晚上喝酒了吧?我让厨房煮碗醒酒汤?”
昨晚她在青禾身上闻到了酒味儿。
青禾半闭着眼睛,等待完全清醒,边说:“不用,几点了?”
“九点,您还想再睡会儿吗?夫人本来让人过来喊您一起吃早餐,见您没醒就回去了。”
青禾摇摇头:“你先出去。”
“夫人。”
苏茜抬头:“青禾,你醒啦?张铮不在家难得见你睡懒觉,昨晚上几点回来的?”
青禾道:“十一点多。昨晚喝了酒,睡得昏昏沉沉的,没想到都这么晚了。”
“喝了多少?”苏茜道:“不算晚,你这些天也累坏了。”
“一……杯。”
苏茜忍俊不禁,说:“青禾啊,你真是,一杯酒都不能喝。”
张睿拉着青禾的手,说:“不喝。”
张晟在玩玩具,奇怪的看了哥哥一眼。
“张铮快回来了,”苏茜微微一笑:“他打了胜仗!”
和剿匪不同,这是一场军阀之间的战争,是正规的军队之间的战争,更是张铮备受瞩目的一场战争。所有人都在看张义山的儿子究竟有没有带兵打仗、保境安民的本事。
青禾一喜,之前大帅确实说过一切都很顺利,但未尘埃落定之前谁都不能真的放下心。
“真的吗?要什么时候?”
苏茜道:“这会儿应该在火车上了,不用急。”
一提起火车,青禾便会不由自主想到几个月前从天津回来的路上遭遇的一切。虽然最终有惊无险,但这并不意味着火车一定安全。
……不,换句话说,只要他是张铮,无论如何都不能保证安全。
电话声响,春儿去接,一脸惊喜道:“夫人,青禾少爷,是大少!”
青禾下意识的站起来,张睿被他甩开,小脸变得很难看。
青禾按捺住激动,苏茜拿过话筒,“铮儿,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往家里打电话?你又不是到深山老林去了,我不信连个电话都找不着。”
张铮在那端不知道说了什么,苏茜笑了起来。
母子二人聊了几句,苏茜便把话筒给了青禾。
“大少。”
青禾轻轻叫了一声,但那端许久没有回应,疑惑道:“大少?”
他听见张铮的声音,“等我回去。”
第46章
“玉芝,玉芝,觉得难受吗?想不想喝水?要不要我去倒杯水给你?”
杜仲远的声音很柔和。
侯玉芝慢慢睁开眼睛,略有些不耐道:“几点了?”
杜仲远轻声回答:“快十点了,你饿吗?想不想吃什么东西?”
“昨天我怎么回来的?”
“张子冉送你到门口,我和李妈一起把你扶上来的。”
侯玉芝闭上眼,说:“头疼,你给我按一会儿。”
杜仲远边跪在床沿给她按头。
侯玉芝的头疼是老毛病了,隔三岔五就要犯一次,还在日本的时候杜仲远便学会了多大的力气能让她舒服些。
但今天侯玉芝的头疼显然比以前更厉害,“再用点劲。”
杜仲远是个读书人,哪怕年近而立力气也不见得能比上一个老妈子,因此即便用了最大的力气侯玉芝还是皱着眉。
他小心道:“不然我去请个大夫过来给你看看吧?曼姐说——”
侯玉芝微微睁开眼睛。
杜仲远一顿,无措道:“我、我和曼姐,不,我只是问她、问她有没有办法治你的头痛,我不想让你这么难受,玉芝,你别生气。”
侯玉芝冷冷哼了一声,“你还知道我会生气?”
杜仲远闭上嘴认认真真给她按太阳穴。
侯玉芝是一个独占欲很强的人,从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我说过多少次,少和她说话,你都忘了?”
“可是,”杜仲远犹豫道:“我们毕竟借住在别人家里,怎么可能不说话?”
侯玉芝挥开他的手坐起来,“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杜仲远讪讪地低下头。
侯玉芝缓了缓语气,但脸色还是显得冷冰冰的:“仲远,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一直让你住在别人家里的。我已经找好了一个院子,咱们明天就能搬过去。”
杜仲远不知道自己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更紧张。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如果可以,侯玉芝不想让他和任何人来往,她的独占欲甚至可以说是到了变态的地步。两人在一起将近三年,杜仲远觉得自己的原则在侯玉芝面前步步后退。
“在哪儿?”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侯玉芝敷衍的说了一句,拍了拍他的屁股,说:“宝贝儿,去把我还没看完的那本书拿过来,我看会再起床。”
她看那本经济学著作的时候,杜仲远就在一边看自己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