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开了洛云亭。站在他身后。
他不想说一句话,因为他无话可说。他不会向洛云亭道歉,因为喜欢他的自己,什么也没有做错;他也不会要求洛云亭的回应,因为这不是这人分内的事;他也不会后悔,因为喜欢就是喜欢,以前喜欢,现在喜欢,以后也会喜欢;他想不到任何话要对这人说,有的情感,根本不用说出口,彼此明白,无所牵连。
可是他也不想离开,因为他舍不得。他贪恋这人身上的味道,贪恋拥抱这人时的温暖,贪恋他美好的容貌,贪恋他的声音,贪恋他温柔的眼神,贪恋他淡淡的笑,贪恋他淡漠的气质,贪恋他若即若离的态度。
贪恋这个人的一切。
星空走廊的光太暗了,两人站在黑暗里,星空下。
“贺枫。”面前背对着他的人,忽然低声叫了他的名字。
然后这人转过身——微微抬头,吻上了他的嘴角。
轻轻的,温热的,柔软的。
太快了,两人本就站得极其近,洛云亭转过身后,两人之间得距离,也只有不到一步之遥。洛云亭比贺枫略矮,吻他的时候,这人稍抬了下巴,微合着眼。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在做什么呢?他又应该做什么呢?洛云亭是什么意思呢?
洛云亭,吻了自己?
他突然什么都不明白了。
这个吻太快,转瞬即逝。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人。月光照在这人蹙起的眉上,微垂的眼上,还有那浅红的唇上。
“你明白了吗?”这人闷着声说。
他应该说什么呢现在?他又应该明白什么呢?在他问洛云亭是否明白的时候,这人和自己是一样的心情吗?
他沉默不语。
“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我愿意。”这人的声音很低,两人离得很近,他觉得这人的声音直往他的心里去,让他的心有点发颤。
因为这人愿意,所以会在苍叶山顶被他拉走,把衣服给他穿;因为这人愿意,所以会把唯一的一支涂卡铅给他;因为这人愿意,所以会逆着人流找他,大雨里给他撑伞,允许他的拥抱;因为这人愿意,所以在送这人出校门的时候,即使他装作不经意吻这人,他也不拒绝;因为这人愿意,所以他请这人帮忙演话剧的时候,他答应了;因为这人愿意,所以躲在迎春花下的时候,两人握着的手不曾松开……
一切都是因为愿意。
他为什么愿意呢?
他喜欢自己。
这个夜晚让他恍惚,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这几个小时是怎样过去的,又觉得每一秒他都记得分毫无差。一切都是在暗暗的灯光之下的,排练的时候也是,在路上奔走也是,在二班门口找洛云亭也是,在星空走廊下的吻也是。
光线暗的时候,一切情绪和情感都变得模糊和朦胧起来,偏偏模糊和朦胧的情绪和情感最要命,它支配了你所有的理性。当你还想得清楚怎么做得时候,你还能去分析,去克制,可是当你理性全无,只能够跟着情绪和情感走得时候,你是茫然的,无措的,困惑的,却又被一点一点甜头或刺痛,引诱着往前走。
洛云亭的喜欢?是啊,他一直在追逐着这人,一点点的靠近,他都快乐不已——但其实很多时候,并不是他走过去,而是那人走过来。
他从不是一个喜欢主动出击的人,在打架的时候是,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更是只会守在自己的方寸之地,俯在这方天地的窗口探望,偶尔也会有出格举动,那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向窗外伸了伸手——要不是那人就站在他的窗外,他怎么能够碰触到那人呢?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随心所欲的、大胆的人,其实不是吧。他脆弱又胆小,所以他给自己建了一栋房子,房子里是黑暗和孤独。但他太爱慕世间的美好了,所以他又给自己开了一扇窗子,在窗前看夏日的阳光,秋日的凉风,冬日的积雪,春日的繁花,他喜欢上了一个美好的人,所以他开始向窗外伸手,想要去触碰那人。
这栋房子是没有门的,所以他纵使迷茫,他也不知道如何走出,纵使渴望,也不知道如何慰藉。这栋房子没有人能够进来,李亦欢能够在窗口跟他说说话,可是他也进不来。
现在,遇到了这个人,他才开始反思自己,反思自己给自己建的这栋房子。自己打碎自己的梦境太困难了,自己攻破自己建的堡垒同样,他不停地询问自己,又不停地在房子里踱步,可是他始终没有办法。
可是洛云亭朝他走过来了。
他原先以为,洛云亭只是站在那里,他就开始想要出来,他朝洛云亭伸手,甚至想要跳窗出去。
可是——不是的,洛云亭不光光是站在那里,他是站在自己面前的,他们面前只有一墙一窗之隔,是他愿意站在那里,让自己碰触他。
而洛云亭的吻呢?——洛云亭跳窗进来了。
自始至终,只知道自己爱他爱得多,却不曾想,是他往前走得多。
晚风拂动他的发丝和衣角,十月底的晚风是微凉的。月光越晚,越是明亮。大概是他适应了黑暗,月光照在洛云亭脸上,这人的轮廓愈发清晰。
他牵住洛云亭的手。
“你刚才要去哪里?”他望着这人的眼睛——这人的瞳孔明明是漆黑的,可是当月光照过来的时候,却是像琥珀一样的颜色。
洛云亭又转过身去,往前走,两人的手相牵着,这人往前走,他也跟着往前走。
洛云亭背对着他,边走边说:“回家。”
“你一个人住吗?”
“和阿姨住。”
“为什么要现在就回家?”
这人顿住脚步,微微侧过头,轻声道:“刚才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你。”
他望着这人的侧脸,“所以你想逃跑。”
“我从不逃跑。”他觉得这人的声音里有一种道不清的情愫,洛云亭继续说,“我是在给自己时间,让自己有勇气让你知道。”
他低声道:“去我宿舍吧,等晚自习结束,校门才会开。”
“……好。”
两人一直牵着手,不曾松开。
宿舍楼只有走廊的灯是亮的,每个房间都暗着灯。贺枫推开宿舍的门,开了灯,让洛云亭进去。这人没有找凳子坐下,而是径直走到了阳台。
他曾在这个阳台仰望着漆黑的星夜和皎洁的月亮,他曾想,洛云亭是否也在一个静谧的夜晚,仰望和他同一片夜空,同一轮明月。
此时这人倚在阳台上,望着漆黑的远方。
他也走到这人身边,背对着窗外倚在阳台上,他微微侧头,就能看见身边这人白皙的脸庞。
阳台的窗子开着,晚间的凉风吹拂着他们两个人,他忽然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加幸福的事情了吧。
“野兽其实是喜欢猎人的。”他望着阳台上的天花板。
洛云亭轻轻笑了,说:“猎人也是喜欢野兽的呀。”
“我忽然想清楚,这个剧本背后的故事了。”他偏头望向洛云亭。
野兽常年居住在城堡里,他性格暴戾,没有朋友,孤独地守着自己地方寸之地。当有人采了他地玫瑰花之后,他生气的,并不是心爱的玫瑰花被采——一朵小小的玫瑰花,他怎么会放在眼里呢?他生气的是,他那片孤独的领地,被陌生的人踏足。
他让美女的父亲把女儿送来陪伴它,只是对他孤独的现状的困惑,他需要一个人,来解答他的困惑——他不喜欢美女的,他甚至从未见过美女,怎么会喜欢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以至于要将她禁锢在自己身旁呢?
【作者有话说:改了之后重新发啦,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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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
第36章 话剧(十七)
美女没有来,猎人来了,对野兽来说是一样的。但他逐渐发现,猎人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人啊,他喜欢猎人的姿容相貌,喜欢猎人说话时的语气,喜欢猎人的微笑,喜欢和猎人一起看书,一起打猎,喜欢猎人的一切。
其实他早就知道那是一个阴谋了,但是诅咒让他无法说出真相,他也不能够违背猎人地意愿,将他强行留在城堡,所以他只能悲伤地告诉猎人,如果你不能够及时回到城堡,我们将再也无法相见。
洛云亭轻声说:“我也知道了。”
猎人是个善良而正义的人,他听闻美女要去城堡陪伴野兽,心生怜悯,于是打算自己去见一见野兽。其实他也有几分好奇,住在城堡里的野兽,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当他披荆斩棘来到城堡,见到野兽的时候,才发现,野兽虽然外表凶恶,其实内心柔软而敏感,多思而忧虑。他渐渐发现野兽的可爱,善良和脆弱。他想要保护这头野兽。
当家书让他赶紧离开城堡回去的时候,他竟然心生不舍,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野兽在他心中如此重要。当野兽告诉他,如果他不能及时回来,他们将再不能相见,他心中竟然也感受到生离死别的悲凉。
原来,回来是要和一个女人结婚。他心中突然涌起异样的感觉——自己像个背叛者。可是母亲以死相逼,他没有办法。他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赶回野兽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