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愣了一下,似乎没见过这么客气的病人,随即微微红了脸,目露不忍道:“您等一下,医生一会儿就来。”
小护士走远的时候,还在拐角处回头看了木枝一眼,目光中多有不忍。木枝微微皱了眉头。
他们刚刚说的……什么事?
木枝疑惑中拉开自己病床旁的帘子,然后惊叫一声,当下从床上站了起来。
他隔壁床的,怎么都是怀孕的Omega啊?!
木枝站在床上,跟隔壁床的两个Omega大眼瞪小眼,良久,瑟缩问道:“这里是……”
其中一个Omega很和气,温柔笑道:“恭喜,你怀孕了。”
“怀孕了还在这折腾什么?!”刚走进门的医生被木枝吓了一跳,当下喊道,“快坐下!快坐下!有话咱们好好说!”
医生赶紧冲过来死死的抓住木枝手腕:“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孩子想想啊!”
木枝:“……”
木枝:“……他奶奶的。”
木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
他这个替身都下定决心拿着林野的好人卡过一辈子了,天晓得为什么这时候怀孕了?他之前也不是没动过用孩子拴住林野的心思,可是他想要的时候,死活要不上,如今他不想要了,这孩子又来了。
木枝不觉得自己狠心,可是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应付这么多的意外。
“我想打掉。”木枝咬牙道。
医生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也挺好的,我们的建议也是打掉。”
木枝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
医生低着头不看他,迟疑一下,说道:“先生,经我们初步诊断,您是胃癌晚期……打掉孩子对您来说,可以更好的进行化疗。”
木枝手一抖,手背上的针头被他拽了出来,血液和药水混杂在一起染湿了病床雪白的被单。
如同他这短暂可笑的人生,一塌糊涂。
“我是……胃癌晚期?”木枝抬眸望向医生,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要死了,是吗?”
医生也是不忍心再说了,咬了下嘴唇道:“配合治疗,再保持一个好心态的话,几个月到几年都是可能——”
“那孩子呢?”木枝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唯一的念想,就是他刚刚还想要打掉的、他腹中的小生命。
医生说:“孩子,三个月左右。”
三个月。
这小孩子,已经成型了啊。
有了小小的手和脚,有了小小的,跳动的心脏。
比起逐渐衰亡的他,这孩子的生命,会逐渐兴旺。
木枝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腹部,没出息的又落下泪来。
医生默不作声的抽出一张纸巾,送到木枝面前。
“谢谢您。”木枝把纸巾握在手里,逐渐揉搓出皱皱巴巴的形状。
如同他的人生一样,是一张褶皱陈旧的画纸。
他都这么失败了,又怎么可能给这个孩子一个美好的未来呢?
“我想……打掉这个孩子。”木枝说。
医生点了点头,轻声说:“我们尊重您的选择,一会我给您安排,您去挂号处交上费,然后去二楼就可以了。”
还是打掉比较好吧,毕竟他根本活不了多久,就算是把孩子生下来,又能照顾他多久呢?
可是三个月了……这孩子已经成型了啊,他已经有了人的形状,已经有了小小的心脏,已经悄无声息的生长着了。
他已经没多久日子可以活了,一个将死之人,又凭什么决定其他人的命运?
他有什么资格决定他孩子的生死?
这个孩子……是他的孩子啊。
“先生?”挂号处的护士疑惑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木枝猛然惊醒,把手里的单子死死的揉捏在手心里,然后转身跑出医院。
在夜色中,他奔跑着。
跌跌撞撞,莽撞慌张。
可是心里却坚定非凡。
他要留下这个孩子。
他要用为数不多的时间,给这个孩子他能够给予的一切温柔和爱意。他要给这个孩子他平生见过的,最璀璨的色彩。
如果可以的话,也许林野会回心转意,他还可以趁着自己还活着的时候,给这个孩子一个父亲。
如果林野也愿意的话。
第4章 肖凉
木枝满心欢喜的跑出医院,一路跑到了公交站点。
一想到林野有可能因为肚子里的小生命而回心转意,木枝就控制不住的心怀期待。
他们的孩子。
他和林野的孩子。
站牌有些陈旧,在夜色中颓唐出一种美感,然而公交车咣当咣当的从旁边开过去,总给人一种下一秒就散架的感觉。
这城市还是热闹糟糕的让人又爱又恨。
木枝坐在末班车上,把头靠在车窗上,半敛了眸子。他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痴痴的笑了。
他和林野的孩子。
会是什么样子呢?眼睛会像他还是林野呢?或者两个人都有,但是更像林野一些?
轮廓呢?还是像自己比较好,林野看起来没有他温柔。
木枝私心里希望是个女孩。
阿婆说,家里的翡翠镯子传女不传男,要木枝传给家里的女孩子。
木枝没有姐姐妹妹,他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弟弟和一个不靠谱的妈妈。阿婆去世的时候,把翡翠镯子托付给他,嘱咐他传下去。
木枝想把那个翡翠镯子传给自己和林野的孩子。
木枝希望孩子像林野一些,他一直觉得林野的眼睛很漂亮,里面有一片深藏不露的星空。
如果是个女孩子的话,会有会亮的眼眸,笑起来的时候,一定会让整个世界都温柔。
木枝想着想着,倏忽想起自己的另一份诊断书。
胃癌晚期。
木枝愣了一下,低头望向自己的小腹,良久,落下两滴泪。
他是多么想,多么想看到自己的孩子长大啊。
他可能,等不到了。
木枝掏出手机,再次打给了林野。
长久的拨号声之后,是一声清脆的“滴”,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林野那边一片静默,只有木枝这边的公交车放肆的喧嚣着,欢快的奔腾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木枝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他喉头梗阻,说不出话来。
他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的跟林野说过话了。
他晚上等着林野回家,可是林野回家之后,他们也不会多说几句话。如果是做,那林野每次都做得很凶,木枝除了求饶,说不出别的话来;如果不做,那就是各睡各的,不多言语。
就算是林野喝醉酒回来,木枝照顾他的时候,林野也不会多说什么,顶多喝醉了,抱着他的腰,喊一声“月月”。
林野心里的白月光,一直是温月。
他木枝,不过是一个傻得要命的替身。
十年,木枝一时间不记得应该怎么跟林野交流了。
“……什么事?”不知道为什么,林野的嗓子有点儿哑。
木枝赶紧借着林野的问句说道:“我,林野,我,我怀——”
他话未说完,林野那边传来嘈杂缭乱的声音,木枝隐约听到一声焦急的呼喊“病人情况不对”。
木枝心里一凉,急忙喊道:“我怀——”
“再说吧。”林野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的话,“明天晚上,我去黎塘花园找你。”
随后林野挂了电话。
木枝静静的拿着手机,眨了眨眼睛,再次丢人的落下泪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委屈。
他跟了林野十年,十年里总是认为温月早就是个半死不活的人,肯定醒不过来,他总会赢得林野的心的。
木枝想尽办法的对林野好,以为这样就能让林野忘了他的白月光。
木枝成功的睡了自己的白月光林野,把白月光变成了珍藏于心的“白米粒”,却始终得不到林野的心。
就连用孩子最后一搏的机会,他都没有。
木枝失魂落魄的回到黎塘花园,找到了属于林野的那套别墅,木枝正准备进门的时候,倏忽发现一个人站在门口。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白色圆领衫,几朵海棠花落在兜帽里。他半长头发乱糟糟的,习惯性戴着口罩,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肖凉。
木枝愣在原地。
林野是木枝的白月光心头好,木枝也是肖凉的白月光。
木枝跟肖凉表过态,十年前就说过,自己不喜欢他,不要在徒劳耗费时光了。
可是肖凉不听。
后来木枝拒绝与肖凉联系,肖凉这才退步,表示自己会慢慢忘掉木枝,但是需要时间。
那之后,木枝跟肖凉就像普通朋友那样,甚至比普通朋友还要疏远些,有联系,却不经常,甚至还刻意回避。
木枝一心一意的爱着林野。
肖凉远远的看见他,摘下口罩,笑了:“我去林野家找你,孟叔说你搬来这里了。”
木枝笑了一下,问道:“进去坐坐?”
肖凉难得笑得坦然,摇了摇头道:“我们去临近的咖啡店吧,我请你吃松饼。”
木枝这才感觉出一点儿饿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