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叔急忙扶起他道:“木先生,楼上还有些您的东西,我……我一起送您回去吧。”
木枝握紧了手里的相册,苦笑:“我不要了,温月那样的小少爷肯定也不会要的,您丢了吧。”
孟叔左右为难的时候,木枝拿着相册走远了。孟叔急忙追出去,然而木枝早已站在路边,对着一辆车招了招手。
孟叔认得,那是黎家大少爷黎湍的车。
孟叔倒吸一口凉气,急忙追上去喊道:“木先生!我送您去医院吧!木先生!”
然而木枝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弯腰上了车。
“林野占有欲那么强,你还敢上我的车。”黎湍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木枝,你是越来越厉害了。”
木枝抱着那本陈旧的相册,曲着长腿窝在车座里,一言不发。
他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的膝盖,半敛的瞳眸漆黑深邃,眼下的泪痣在昏暗的车内若隐若现。无边夜色和间或一闪的路灯做背景,给他添了几分落寞和颓唐。
黎湍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抽着烟,司机岑梧却忍不住了。
“木先生,送您去哪儿?”岑梧阴阳怪调道,“上次我家大少爷帮了您,林野狗子可是到我们那儿一顿闹腾,您可放过我们吧,我们折腾不起。”
黎湍冷声道:“岑梧,你长本事了!”
岑梧委委屈屈的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继续开车,泄愤似的用力换了个档。
木枝眨了眨眼睛,疏忽落下一滴眼泪。
黎湍愣了一下,默不作声的灭了烟。
“不好意思,麻烦黎少爷把我送去医院吧。”木枝慌忙擦掉自己的眼泪,“以后不会麻烦你们了。”
黎湍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岑梧快人快语道:“那可真是太谢谢您了。”
黎湍一巴掌打在他头上。
“想开了?”黎湍敛眸问道,“不回来了?”
木枝闻言又落下一滴眼泪,他索性转头望向车窗外,点了点头。
他没穿西服,白衬衣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黎湍能看见他漂亮的后颈,苍白的皮肤因为脊柱而起伏。
“想开了就好。”黎湍再次点起一支烟,“岑梧,去医院。”
岑梧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黎湍对木枝的印象很好。
墨阳世家林立,世家子弟多得是,包养个小情人什么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黎湍应酬的时候,早就见怪不怪。
林野也换过不少情人,木枝却是黎湍印象最深的。
大概是十年前吧,具体时间黎湍也记不清了,林野第一次带木枝出来应酬的时候,黎湍在觥筹交错中见到了木枝。
林野性情乖张,跟向来沉稳内敛的黎湍脾气不和,也就是如此,年少气盛的两人谁也看不惯谁。
那时候黎湍眼看这个高高瘦瘦的、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带着歉意的笑容走出门去,鬼使神差的,黎湍跟了出去。
木枝就站在阳台上,偏头点上一支烟,昏黄火光映亮了他左眼下面的那颗泪痣,在他漆黑的瞳眸里展现出一星亮光。
明明温文尔雅,却又颓唐落寞。
这人像是用温柔的暮色堆砌而成。
温柔足够,又沾染上夜色的落寞。
这样的人,想来是不甘做见不得光的情人的。
黎湍走过去问:“借个火。您贵姓?”
木枝愣了一下,拘谨笑道:“木枝。林木的木,树枝的枝。”
然后黎湍就明白林野为什么不介绍木枝的名字了。
“前些日子的画展是——”黎湍试探性的问道。
木枝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哈,确实,额……是我。”
“你疯了。”黎湍斩钉截铁,“我打赌。”
木枝苦笑一下:“谁说不是呢。”
大好前途的画家,油画界的新起之秀,心甘情愿跑来做上不了台面的情人,跟着出来应酬的时候,连名字都不会被提起。
疯了。
车停在医院门口的时候,黎湍叫住了下车的木枝。
“木枝,十年了,你该清醒清醒了。”黎湍沉沉的望向他,“林野不值得,我都替你不值。”
木枝愣在原地,良久,红着眼眶落下两行泪。
“黎先生,谢谢您。”木枝笑了,“我也替我不值。”
木枝做了林野十年的地下情人。
情人嘛,上不了台面的存在,总归是引人不齿的职业。
更何况,木枝生性温柔内敛,又不好争辩,这些年林野圈子里狐朋狗友,都知道木枝是林野养在家里的小情人。
他们也都知道,温月车祸后,林野一蹶不振,木枝不过是个趁虚而入的卑鄙小人而已。更何况,林野控制欲强,木枝但凡有点儿牵连,在林野嘴里都是恬不知耻。
木枝在他们心里眼里,就是小三。
如今他这个所谓的小三,早已过了年轻的时候,终于被年轻的小四给挤下去了,还是老套的捉奸在床的旧戏码。这还没完,他还倒霉催的碰上了正主苏醒的剧情。
他是彻彻底底的该收拾东西滚蛋了,还是带着所有人的嘲笑滚蛋。
如今木枝名声没了,前途没了,爱的人也没了,木枝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昔日那不顾一切的爱意,早在日复一日的无望期盼中消磨殆尽,甚至在无数的日日夜夜中,木枝连自己的健康也没能留住。
木枝坐在医院大厅,捂着自己的胃,终究还是拿出了手机,翻出了林野的电话号码。
他住进林野别墅的第二天,就开始给林野准备饭。不管林野多晚回来、回不回来,木枝都会认认真真的做好饭,一菜一汤,色香味俱全,把自己全部的心意都换做汤饭和菜蔬,全部横列在桌上。
柔软温柔,不堪一击。
日复一日,木枝坐在餐桌前,守着昏黄的桌子,从日光衰弱,等到暮色消亡,直到夜色笼罩天地。
然后他静静的拿起筷子,把凉透的饭菜缓慢咀嚼,吞吃下肚,如同把自己剖开陈列的、早已经凉透的心,咽回腹中。
所以他胃疼,绝大部分,林野逃不了干系。
木枝咬了嘴唇,拨出了电话。
他当了这么多年令人不齿的“小三”,却没有得到任何林野的帮助,如今都要一拍即散了,他至少应该得到些陪伴吧?
他自己租的画室,自己开的绘画班,自己搬快递,自己给弟弟还债,自己吃饭,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来,至少……
“林野……”木枝轻声说,“别让我自己看病好不好……”
第3章 怀孕
“林野。”木枝说,“我不太舒服,你,你能不能……来医院陪一下我?”
木枝的语气是林野从未听到过的乞求,林野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木枝是个很本分的情人,不吵闹不粘人,甚至还会面面俱到的为他着想。
木枝从来没求过他。
林野愣了一瞬,看了看依旧昏睡的温月,耳后起身从病房里来到走廊上,低声问道:“怎么了?”
木枝有些哽咽:“我……我胃疼,你能不能——”
木枝话未说完,病房内传来温月的呼唤声:“……林野!林野你在吗?”
林野的心思本来就在病房里,听木枝说话也三心二意,此时更是焦急。他把手机胡乱放进口袋里,冲进病房,柔声道:“我在!月月,我在,不怕不怕,我在呢。”
温月大病初醒,难免神经紧张,一时半刻不见人,就慌张的要落泪。林野好声好气的哄着,平生的温柔都交付于话语唇齿。
等到终于把温月哄睡了,林野才想起来木枝的电话。
他掏出手机,发现仍旧是通话中。
莫名的心慌和烦躁一同袭来,林野分不清到底哪种感情更占上风。他在医院里守了十天了,公司的事情和医院一起,连轴转了这么多天,木枝不仅不给他来个电话,还因为这种发烧感冒的琐事来烦他。
林野越想越气,满腹的牢骚全都撒在了木枝身上。
“木枝,你不要没事找事!”林野压低声音骂道,“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你有点儿数。”
林野骂完,听不见木枝的回话,又补充道:“也别在这儿给我不说话装委屈!”
林野挂掉电话的时候,木枝早就泣不成声。
你瞧。木枝对自己说。他林野全部的温柔,都是给温月的。
他木枝就是想要沾染上一星半点儿,都要靠这种方式。
木枝看着早已被挂掉的电话,只觉得胃痛非凡,然后他眼前一黑,朝着地面栽了过去。
“先生?”有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这位先生没有家属吗?”
“真够奇怪的,这种事情都晕倒了也没个家属陪着,太可怜了吧?”
“嘘,要醒了。”
木枝睁开眼,看见一个小护士好奇的凑在他面前。
木枝吓了一跳,当下后撤,然后被小护士按住了手。
“先生您先不要动哦。”小护士冲着他温柔一笑,“您刚刚晕过去了,现在还在打点滴呢,不要动了针头。”
“……谢谢您。”木枝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