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白齐二人在维兰西用晚饭的时候,被几个出来打野食的少爷瞧见了,一行人嬉皮笑脸过来拼桌,为首的齐胜仙认得,就是那个叫波子的副驾驶。
波子一坐到他们桌边,就开始满嘴跑火车,怂恿白云天跟他们一起去玩,其他几个家境不如他们的也连连附和,说云天好久没跟我们去玩了云云。
白云天放下餐刀,刀刃在盘沿上刮了一下,锃的一声,所有人的牙都倒了。他笑道:“我看还是别了,仙儿不懂规矩,上次我们跟着去蹦迪,不小心得罪了人,就被追杀了几条街,我现在还怕呢,不去了不去了。”
波子一拍大腿:“哎呀,我正巧要跟你说这个事儿呢!”
白云天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做一个洗耳恭听的动作,但表情却并不轻松,反倒给人以压迫感。齐胜仙则是一直不喜欢波子,不喜欢这人,也不喜欢这人的味道,那是一种彩色玻璃纸包的糖香气,吸引人,却腻味,令人口爽。齐胜仙知道自己没背景,不好有违规动作,白云天不给这人好脸色,倒是让他很开心。
波子眉飞色舞:“之前那人是跟成哥混的,当天晚上找了成哥做主,结果反而被成哥骂得狗血淋头,说改天要登门道歉。这不是您忙着谈恋爱嘛,那边愣没找着合适时候,这才一直搁置了。”
白云天笑了一声,那种笑是从鼻孔里发出来的,所谓嗤之以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齐胜仙想笑,埋下了头,白云天在底下捏住他手,紧紧握了一把,让他务必憋住。齐胜仙转头看他,发现其实白云天也憋着笑,眼睛都弯了,只是这种局势,不好真笑出来,多少还得给对方留点面子。
白云天很快消化掉了幽默,问波子道:“所以呢?他们打算怎么赔礼道歉?”
波子说:“所以我才请你去玩儿嘛,那个娱乐室是成哥的地盘,你一去,他一道歉,两边一握手,双方宣布建立和平友好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白云天这回是真笑出来了:“你怎么不去搞外交啊你?还建立和平友好关系。”
波子说:“别废话啦,你就说去不去吧,现在是你占着理儿,可你老这么让姓成的面子上不好看,以后就不好混啦。”
白云天转头看齐胜仙一眼,齐胜仙冲他撇撇嘴,示意自个儿不在意,白云天这才对波子点了头。
于是他们又坐上了波子的车,一路驱驰到了所谓的娱乐室。娱乐室是一个郊外别墅,从外边看,和一般富贵人家并无不同,等到进去了,才发现里头乾坤大得很。一楼大厅里摆了好几张台球桌,这在当时绝对算是潮流玩法,只在北京上海才能得见。也只有在这儿,才能见到一群公子哥儿穿红戴绿,捏着杆子围了一桌,嘻嘻哈哈地你一杆我一杆;也有人瘫在一旁沙发里喝酒抽烟玩牌,烟雾大得对面人脸都看不清,也不知道打台球的是怎么看见球的;更有甚者,异性相吸,眉来眼去,勾搭着就往二楼小房间去了,齐胜仙才刚脱离了处子之身,当然知道这些人是干哪档子事——说不定那档子事就是这个娱乐室的主要经营业务,好家伙,这就是一个大青楼啊!齐胜仙都看呆了,拉着白云天的手也抠紧了,白云天则心里暗骂,又栽在波子手上了,这逼人从来就不会把人往正经地方带。
波子倒跟老鼠掉进了米缸似的,对他们说:“你们先玩着啊!我去叫成哥来。”说完摇着尾巴就上了二楼。
跟屁虫们四散去,各自找了喜欢的项目开玩,白云天没兴趣,捡了个单人沙发坐下,任旁边人给自己倒了碗茶,这是专招待权贵子弟的地方,茶是好茶,明前龙井。白云天喜欢茶,端起了茶,他就不想别的事儿了。只有齐胜仙,他没来过,也不会玩,倒显得无所适从,有人看见了他,扎起堆来窃窃私语,说终于见到土鳖真身了。
白云天见状,放下茶碗,对齐胜仙说:“我对象不会玩儿,大家教教他,别把他冷落了,那就没意思了。”
旁人都哎哎答应,几个打台球的把齐胜仙拉了过去,给他一根杆子,热情满满地说要教他打台球。齐胜仙是很喜欢接触新事物的人,这下便拿起杆儿说:“我不会,大家多担待担待。”
那几人有A有O,勾肩搭背,纷纷表示:“不碍事儿!是人都有第一次,别紧张,我们就爱交新朋友!”其实是抱了点围观土鳖的意思,齐胜仙人好,未必感觉得出,白云天倒是看了个明白。好在他端着茶,冷笑都被茶碗掩住,看不出负面情绪。
听清楚了规则,学明白了姿势,齐胜仙想先来上一杆试试。他俯**,伏到台球桌上,一杆还没打出去,桌子周围的人眼睛都飞到他身上去了。齐胜仙穿的背心早已松垮,此时随身体动作而垂下,站在他对面的人往他领口里瞧,能从锁骨直接看到裤腰。他的胸肌本来就挺傲人,这下伏在桌上,几乎压扁,给人以搓扁揉圆之感。别人顾着饱眼福,他自己却浑然不知,只顾着以白球为圆心,以杆儿为半径,撅着屁股转动身体。
第8章
白云天坐在他后头,看不到正面战况,见桌上诸人表情不对劲,还以为是齐胜仙打出了多么高超的一球。他决定起来观摩观摩,一走到正面,这才发现大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娱乐室里纸醉金迷,就连灯光也是金黄暗淡,再加上烟雾袅绕,更显得那两团肉若隐若现,这叫一个诲淫诲盗,那叫一个口干舌燥。
齐胜仙这时打了一球,力道大了,白球红球一齐落入袋中,该判对手得分。他挺不好意思,甩了甩手:“哎呀,我力道没控制好。”
旁人都说:“没事儿没事儿,学打台球就得多练,你再来两杆试试?”
齐胜仙笑说:“不好吧,这不是大家轮流打的吗?”说着就想放下杆子。
站他对面那位公子手快,隔着桌面一手捉住他杆子,另一手从袋里掏出白球放到桌上,又说:“别走啊,来,继续,熟能生巧嘛。”
白云天心里冷笑,这他妈是打台球还是犯流氓罪呢,可看齐胜仙玩得开心,他也不好打断。他只是走到齐胜仙旁说:“你用力的角度不对,我教你。”语罢他压到齐胜仙身上,一手教他握杆,另一手从腋下伸到齐胜仙胸前,揪起背心盖住胸口,令其余诸人什么也甭想看。
这一杆果然得了两分,他们二人一起站直身体。齐胜仙只顾高兴,忘了自己还靠在白云天怀里,他刚想转过去说点感谢语,嘴就亲到了白云天脸上。说亲也不算亲,就是轻轻擦过脸颊,在这个窑子里根本不算事儿,但齐胜仙的脸一下就发起烫来,生怕别人看见了,连忙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什么“打得好”,什么“谢少爷”,一个人在那儿给自己解围,简直语无伦次,抓耳挠腮。
给齐胜仙解围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波子,他像个皮球一样从二楼弹下来,随他而至的是他口中所谓的“成哥”。这人叫成毅东,三十多岁,浓眉大眼,体格结实,一副战斗英雄相,乍一看可以冒充烈士照片,其实就是个倒买倒卖的,也没有家庭背景,听说连北京土著都不是,在四九城里能混成现在这样算是奇迹。白云天听说过这人,但没什么好感,三十来岁高龄了,不好好跟年长一辈学习提升自我,反倒混迹在年轻人圈子里,还不是就看中了这群人的钱好骗?成毅东卖的烟酒,开的窑子,外国弄的走私车,还没来得及上市场,百分之七八十都让这些权贵子弟给消化了,白云天觉得这人就跟高中生抢劫小学生一样无耻。
成毅东从二楼楼梯走下来,他越走近,身上那股雪茄和乱七八糟香料的味道就越压迫,像一个罩子,又厚又重,压在娱乐室里。厅里的A被气息压迫了,都咬着牙扛着,稍微没点耐力的小O,胯下就跟水闸放水了似的。
成毅东下得楼来,马上走到白云天身边说:“白小二爷,真是有失远迎啦。之前我那朋友跟您有了冲突,我早就想抓着他来道歉了——”说话同时他伸出一手想要言和,脸上洋溢着诚恳的笑容。
白云天一手拿着杆子,一手搂齐胜仙,他耸耸肩以示没有空手,但还是笑了一笑,以表友善。还是齐胜仙看见成毅东伸了半天的手,觉得晾着别人不太礼貌,于是代表白云天和对方握了一握。
成毅东握住他手抖了几抖:“这位就是,嗯——”他嗯嗯啊啊半天,没想到一个合适的用词,还是白云天提醒他:“这是我对象。”
成毅东这才恍然大悟:“是了,是了,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成毅东一来,为了撑人气,波子招呼着开了一局台球,谁想来打几杆都欢迎。齐胜仙见状道:“我这才刚学,技术太次,就不掺和了。”说罢他跑到白云天的沙发扶手上坐着。白云天想搂他腰,被他一扭身子给甩掉了,意思是大庭广众,不好这样。
成毅东一直被公子哥儿拥着打球,偶尔在人群里回望角落,看见白云天在喝茶,那个对象则坐在沙发扶手上,他俩说着话,却不像热恋,反而是过于举案齐眉,不像这个年代的人谈恋爱。再仔细看看,白云天贵气,头发梳得光鲜,穿一身灰格子西服,里头套孔雀蓝马甲,靠在沙发里品茗;对象则外边穿件土布盘扣褂子,洗得都看不出颜色了,里面穿件老头背心,垮得能看见胸口。成毅东也叹,这人穿得挺磕碜,长得倒不错,单眼皮藏神,小脸尖下巴,他感觉自个儿拇指食指一张比个八字,就能把这人小脸给捏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