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林不解,“他一个小小的副将,数次为难将军,将军为何要放过他?不如属下找人去给他做了。”
沈璧哂笑,“没有符卓,他会这么嚣张?你杀一个杨云,就能肯定没有第二个杨云?先把狗命留着,待他日收拾了他主人再来收拾他!”
回到福州后,沈璧对陆林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他素来赏识陆林,否则也不会同意把他带在身边。以前对他尚还有些客气,可自从知道他帮着季北城后,沈璧用起他来简直一点不客气。只要在军中,大事小事全都甩给了他。
陆林一天天处理军务,累的跟条狗一样,可军中其他人每每见了,总会艳羡,说他得沈璧青眼,以后必大有所为。
大有作为才不是他想要的。这也就算了,关键除了军中的事物,他还要调查钱氏。查了好几天,终于理出头绪,眼看着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钱家的大掌柜,大掌柜却突然自缢身亡的了,案子一下断了头绪。
沈璧听说后,从狐裘里探出头,打个呵欠道:“不出所料。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人家既然做了,不会让他如此轻易就抓到把柄,此急不得,眼下唯有静观其变。
之后的日子一直很平静,平静的沈璧都有些无趣了。
这大半年里,井修只回了两次家,每次回来眼睛都是红红的,沈璧见了也不好多问,好在后来他再没有提过回去的事,便一直留在军中,照顾沈璧的饮食起居。
过了九月,沈璧平淡无奇的生活终于有了点动静,也不止是一点动静,按他的话说,这一出简直就像生孩子,前面悄无声息,后面闹的翻江倒海。
陆林顶着天塌了的表情跟沈璧陈诉他听到的一个极为可怕的消息,“将军,听说南诏国发兵天和了!”
“你说什么!”沈璧正架着二郎腿,把玩发带。被这话一惊,手用了力,将发带解了下来。墨发散下,挡住他惊恐的眼,“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这几日,听说季将军已八百里加急,上报皇上了。”陆林看着沈璧的神情,心想这两人果然是有真情的。
沈璧连发三问,“南诏发兵多少?攻城了没?季北城可有受伤?”
陆林戳手,“这……尚不得知。”
“为什么不得知?这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他将人怒斥了一通,起身朝帐外走去,“传令下去,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增援西南!”
陆林道:“将军,这……是不是不妥?且不说皇上会不会派援军,咱们可是水师,到了岸上,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得不偿失,更何况,朝廷若知道将军擅自调兵到西南,到时候就说不清了。”
沈璧停下脚步,看着陆林,“本将军只说准备。意思就是,若西南情况紧急,若皇上没有派去援军,我们再去!明白了吗?”
“是!”
沈璧回房写了封信,交给陆林,“派人把信送到大理!速去!”
他知道南诏与云楚接壤之地今年大旱,所以料到他们会突然出兵。说突然也不对,这件事有迹可循,算不得南诏国临时起意。
沈璧暗叹,这季北城平日洞察危险的能力无人可及,可到了自己那儿,怎么就像被糊住了双眼,居然一点都没察觉?“陆林,再着人去打探打探消息!”
他坐立难安。
如果知道对方的兵力,进攻地点,作战手法,他就能推测出季北城能否应付的了,会有多少胜算,如此,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绪不宁。
人的担忧和恐惧,往往源于未知。
陆林见他枯坐一天,都在等着消息传回来,有心安慰他,“将军不必太过担忧。西南毕竟是季将军的地盘,南诏国不会那么容易就讨到好处的。再说了,太和山易守难攻,季将军不会有事。”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他就是忍不住会想一些以前从不会想到的意外。
什么时候,他竟这般黏黏腻腻了?
三天后,沈璧收到了一封信和一道圣旨。
信是季北城写的,大意就是这次攻城,只是他虚晃一枪,想为西南再谋些兵力,让朝廷知道堂堂西南边陲重地,才驻军四万,实在太少。
而圣旨则先是对沈璧好一通夸赞,最后点明主题,要他调兵七千,汇入西南军。
陆林听的有些懵,急需沈璧解惑,“将军,这圣旨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沈璧气极而笑,白皙的脸上染满红晕,“意思就是要我从三万水军里抽调七千人给季北城!杜俊这昏聩无能的老匹夫,脑子里是进屎了吗!他怎么不干脆自己去生!”
陆林叹气,“云楚的兵力有一大半都在符卓手中,水军虽有八万,可真正能得将军所用的,只有三万人,如今去了七千,我们兵力吃紧,此时但凡倭寇卷土重来,沿海危矣!”
“危到不至于。符卓尚不会将云楚的国土拱手送人。”沈璧又看了眼手里的信,阴沉道,“好你个季北城!居然连老子都算计!”
若他有危险,沈璧可以毫不犹豫地前去搭救,可这三万人是他的心头肉,而季北城正干着挖心割肉的勾当!
“将军,这七千人我们是调还是不调?”
圣旨都到了,他还能抗旨不调?
沈璧恨的牙痒,“调!你将此事安排好。顺便给季北城带个话,有多大的裆,就揣多大的鸟,别贪心不足蛇吞象,最终只会鸡飞蛋打!”
陆林震惊,呆呆地看着沈璧,一时忘了回话。
沈璧低咳一声,“想什么呢?”
陆林的脸没来由地红了,一直红到脖颈。
沈璧:“……”这么纯情?
第44章 谣言
此刻陆林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沈将军。
“你这是什么表情?”沈璧对他的腹诽毫无所觉。
“……没什么。属下告退了!”陆林赶紧退下,生怕沈璧又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沈璧将信拿起,又看了一遍,整封信言辞精炼、简短,除了解释此次调兵一事外并无其他。自上次两人分开已有十个月,沈璧没想到季北城的这封信通篇竟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他此刻的心情极像小时候眼巴巴等着母亲从外面回来,给他带回一串糖葫芦,结果母亲却空手而归一样。
沈璧叹了口气,将信放下,决定不再去想。
此时,井修捧着一个雕刻精致的盒子进来,见沈璧对他的到来毫无所觉,一双眼只盯着桌上的那封信,他忍不住伸头看了一眼,在沈璧回神将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信收起来之前,他只看到了一个季字。
井修放下盒子,看了看沈璧的脸色,道:“将军似乎很不开心,若有什么事,可以跟井修说说。”他又瞟了眼被沈璧压在手臂下的信,猜测道,“是季公子的信?”
沈璧点头。
井修笑道:“都说人如其字,季公子想必也是个皎皎君子,喜欢他的姑娘应该不少吧?我猜,他肯定有心上人。”
“为何?”
井修被沈璧这不假思索的反问弄得有些不知怎么回答。没想沈璧又追问了一句,“为何说他有心上人?”
井修听了这话,笑道:“我虽没见过季公子,但听他的声音,应该也比侯爷大。既然早到了适婚的年纪,家里人肯定已经给他张罗好了亲事。”
沈璧默默听着,没有搭话。
井修将刚才捧进来的盒子推给沈璧,“这是我今日在福州城偶得的,送给侯爷。”
沈璧没打算要,推辞道:“侯府里什么都有,在军中很多东西也用不到……”
井修坚持,“侯爷还是先打开看看吧!万一喜欢呢?”
沈璧依言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方砚台,雪白通透,晶莹润泽。只看一眼他就知道,这东西十分名贵,极为难得。
“这玉砚价值连城,你那里来的钱买?”沈璧才不信他的话。
“这么值钱吗?我还真不知道。”井修挠挠头,羞赧道:“这是我爹捕鱼时在海边捡到的。一直放在家里,蒙了厚厚的一层灰。我上次回去将它翻了出来,想着自己也用不到,侯爷笔墨丹青俱佳,正好宝剑赠英雄。”
“你拿回去吧!本侯不能收。”沈璧将玉砚推给他。
“侯爷于我有恩,别说一方砚台,就是要井修的命,也无不可!”井修又将砚台推了过去,“若侯爷嫌贵重,就赏赐我一些值钱的东西抵回来,可好?”
沈璧不忍拂他的心意,点头手下。
井修这才展颜,只是话语里平添不少伤感,“侯爷,我要走了。”
“走?”沈璧讶然,抬头看着他,不解道,“为何要走?可是在军中住不惯?若这样,我让福伯安排你……”
“不是。”井修笑笑,“哥哥嫂嫂要搬往庐州了,我考虑了很久,决定同去。”
“原来是这样。”沈璧了然,一点想挽留他的意思都没有,当即点头,“所以你才会送我这个?”
“嗯。”井修低下头,“只是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有缘总会见的。”
“下次再见,侯爷随我一起去我的家乡看看,如何?”井修抬头,眸中盛满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