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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贵舒适的御辇里,龙涎香幽幽,姬宸歆同陈延玉有一搭没一搭地下棋,二人都有些不经心,棋中局势乱得很。
陈延玉忽叹道:“圣上这局走得险呐。”
姬宸歆没搭理他,陈延玉是个臭棋篓子,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这鬼灵精话里指的也不是这个。
又走了几个回合,陈延玉那条破破烂烂的大龙终于被截断了,也不待收官,陈延玉便痛快地认输了,于是再开一盘。
陈延玉拈了块点心吃了,他这人跟陈延青反着来,性子活泛,要他不说话跟要他命似的,顾盼生辉的桃花眼转了转,又道:“圣上看臣的棋艺如何?”
没话找话说,姬宸歆有些烦他,没好气道:“一手臭棋!”
陈延玉嘿嘿一笑,并不当回事,这两日他时时伴驾,对姬宸歆的敬畏也消了些,立时腆着脸道:“臣学棋也才半个来月,便能同圣上对弈,圣上当夸臣才是。”
姬宸歆哼道:“臭棋篓子是天生的,同学棋时日长短无关,宁王十岁胜倭国名人之事你可听说过?”
话唠找到了话匣子,陈延玉俊眼放光,就着棋艺谈到倭国,又从倭国谈到大晋,从大晋谈到陈家军,转了九曲十八弯探了探他哥情况。
“华耀侯已从山东带兵奔袭了四天四夜,今日休整一夜,预计过五日便能赶到京城,禁军好歹也能撑些时日,你怕什么?”姬宸歆放下一子,皱眉道。
哪家质子不担心自己小命的?偷眼在外头一帮无知无觉的龙禁尉身上溜了一圈,陈延玉心里居然还有些安慰。
心里这样想,话可不能这么说,陈延玉微叹道:“纵然二十万大军人多势众,可大军奔袭十日必是疲惫不堪,而京军以逸待劳,难免伤亡,战场无眼,臣很担心啊!”
姬宸歆道:“陈爱卿有话直说便是。”
陈延玉皱眉思忖一阵,道:“外攻不如内合,臣请圣上派人散些消息,只道我陈家军狠辣无情,手段残烈,先刹刹他们的胆气,再令臣兄御精兵在前,老兵藏中,出入阵尽挑猛将,臣看兴许能减些伤亡。”
姬宸歆听着在理,立时传人去做,又亲自拟了圣谕,着暗线八百里加急送往山东。
陈延玉看着外间血染的晚霞,眯了眯桃花眼,低喃道:“风雨欲来……”
天色渐晚,到了半夜果然有鸣金之声传来,飞马快报,“臣禀圣上,宗王宏王宇王一道反了!”
姬宸歆猛然睁开眼,一把掀了明黄锦绣的被褥,一面令人更衣,一面冷笑。
终于来了呵,朕就怕你们不来呢!
☆、第93章
三王打的是速战速决的主意,目标很明显,宏王宇王带领一万京军包围上林围场,同三千内应汇合,直逼皇帐,而宗王率两万余众气势汹汹抢占皇城而去。
姬宸歆立在皇帐中指挥若定,半分多余情绪也无,他并不担心后方失守,京中三司兵马不多,也有小两万人,因事前布置得好,并未被叛军暗线牵制,纵是不敌,关了城门,死守上小半个月也非难事。
其实陈家军只能算是一步暗棋,做保险之用,他没料到的是老大竟在里头掺了一脚,这样一来按现如今双方兵力算,胜负只在五五之数,呵,他该庆幸陈延青是老三的人么?
老大,为何偏偏是老大,姬宸歆闭了闭眼,又恢复了原先模样。
帐中不可多待,旨意发完,姬宸歆翻身上马,借着火光瞥了眼远处山峰上的厮杀,冷冷勾唇,驰骋而去,带走一列精兵。
姬谦落在原地,看了看面色苍白却仍强作镇定的的六弟永宣王,淡淡道:“小七在外间等你,有安全的地方。”
永宣王抿唇,眼眶微红,“三哥……”
姬谦低低一叹,伸手在白胖青年发上揉了揉,神色稍稍和缓了些,“放心,没事。”
永宣王狠狠点头,翻身上马,抹去眼泪,他生来是个混日子的,什么差事都做不来,三王叛乱这样大的事事先竟半点风声也不知道,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外间刀戟喊杀声渐渐临近,永宣王也顾不得许多,高声道:“三哥,若撑不住了就去江南找陈天远调兵,没兵符不打紧,那是我契兄啊!”
说罢一阵马嘶,便去了。
姬谦脸一黑,这小子知道江南一来一回有多远么?
天上明月高悬,地下火把连成片,照得黑夜也亮堂了几分,姬讯噙着笑意骑着那匹红顶踏雪马,仍是一身锦白华服,在夜色中愈发显出几分优雅华贵来。他身后有数列玄甲精兵,俱是二十上下的年轻人,一双双充满战意的眸子反射着火光,好似一群狼,约有五百来号,骑着一溜儿全黑无杂毛的马,从头到尾一股彪悍之气。
刚出来的永宣王看着就是一怂,吞了吞口水,又拢了拢身上暗灰色的披风,有些迟疑道:“小……七弟,我们就这样走?”
好歹换了你这身活靶子衣裳啊!
姬讯弯了弯黑眸,“你到了,人便齐了,还等什么?”
永宣王只以为他没反应过来,急道:“你这白袍子在夜里太显眼了啊!”
姬讯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永宣王还待说些什么,立时过来一队五十人的骑兵将他连同几个亲兵内侍夹在其中,带进队伍,几人很快便淹没在士兵中,再寻不见。
姬讯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战场,双眸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犹如见血的刀锋。
不显眼怎么成?那地宫左右还埋伏着他瞒过所有人偷偷训出的五千兵马,能引多少叛军,全看他们自个儿倒霉程度罢。
果然,兔子装久了总会憋不住咬人的。
……
避难之所在围场后山一处废弃地宫中,里头有早备下的粮果肉蔬,按着五百人的量,至少能支撑半年。
沈瑜林分到了一间石室,很小,一张床铺便占了三分之二的地界,好在里头开了天窗,虽冷些,却通风透气,也能顺着那脑袋大小的四方天窗瞧见一两颗星星。
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沈瑜林靠坐在墙边,抱着用料粗糙的枕头,忽然想起初来此世的那一夜,他也是这般无力地看着老旧的房梁,唯一能做的事便是静静地呼吸。
从天窗灌进来的风有些涩涩的干冷,带着泥土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他只觉得那风中隐隐约约透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脚已踏在了大晋的土地上,历史便不再是历史,纵然那些深刻的轨迹大体上仍旧不变,如江南贪墨案,如北夷大捷,如陈家兄弟封侯,如清查国库。但他还是很担心姬谦,不光是担心他能否即位,也担心他会不会出事。
时间是如此地漫长,天窗中那一小片天空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如此翻过五日。
“不知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陈延玉捧着干巴巴的苹果啃了一口,皱眉道。
倒也是巧事一桩,陈延玉的屋子正好在隔壁,如今常日无聊,他便日日来这里说话。
沈瑜林坐在床沿,用磨尖了尾处的紫金祥云簪在坚硬的石墙上一点点刻着字。
陈延玉也知道这话问错了人,低叹一声,张口咬下一大块苹果,因着放久了发干,苹果甜得涩口,陈延玉虽然嫌弃,还是慢慢地吃了。
沈瑜林垂眸,忽道:“算算日子,陈叔的人马该到了,便是圣上那里支撑不住,也无事了。”
陈延玉一向坚信他哥是九命猫妖投胎,并不为他担心,用门口那算命先生的话说,这俩小子八字硬,克父克母互辅相成,注定长命百岁的。闻言只哼哼了两声,道:“也不知圣上怎么想的,平叛这样的大事,倒把二叔这军师关在这里,虽说二十万对三万胜负立现,也不至于……”
“二叔在这里,圣上安心,陈叔也安心。”沈瑜林微微一笑。
陈延玉道:“得,我倒同那些个龙禁尉一个待遇,罢了罢了,不过一场功名罢了。”
沈瑜林低低一笑。
陈延玉又叹道:“也不知道你婶子和嫂嫂她们怎么样了,熠儿那个磨人精闹没闹着找爹,如今外头兵荒马乱的……”
沈瑜林无奈笑道:“二叔,我早将人安置好了,没人知道那地方的。”
陈延玉还是愁眉苦脸地念叨着:“你婶子比小孩儿还娇气,难伺侯得很,不是我的手艺她就跟猫吃食似的动上几筷,这都几天了,指不定要掉多少肉下来,那次打完仗回来,你是没瞧见呐,你婶子都瘦得见骨头了……”
沈瑜林无奈听着陈延玉一刻不停的絮叨,心中渐渐浮上些许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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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空而来的箭准确地扎进身旁亲卫的胸口,瞬间一片血腥漫上眼眶,永宗王怒火盈天地抬头,盯准城头上那青甲小将的头颅,挽弓便射,箭瞬间离弦而去,带起一片劲风。
永宗王正眯眼微带得意地瞧着,却有一道更快的箭影斜刺里飞出,将他的箭横断!
连着攻了四五日城,永宗王杀人杀得神志都有些不清,红着眼回头,正见后头乌泱泱一片大军呼啸而来,带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人吼马嘶,鼓声如雷,犹如天兵天将!
陈延青将弓丢给亲兵,抿唇,从腰间拔出一把寒光凛冽的弯刀,冷声道:“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