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纷纷大惊,士兵们提刀就将押解的中央军捅了个对穿,青君忙从后面打马跑上前来,怒道:“徐风,杀了他!”
徐风正欲落刀,李肃喝道:“等等!”
青君秀美微怒,喝道:“定西王这个时候还打算再护着他吗!”
好在刚才那五支短箭,四支被殷平悉数挡了下去,最后一支只是穿过皮肉,并没有什么大碍。
“我并不再打算护着他。”李肃皱眉道,看着一脸桀骜的赵玉珵,眼底浮现出一丝决绝,说道:“我留着他是因为他还有用处!”
赵玉珵‘呸’了一声,喝道:“你这个叛徒,北陆的走狗,李肃,你不得好死!还有你,殷平!你这头早就该消失在夜北的野狼!”
梁骁忽然出手一把捏住了他的脖颈,低声道:“你够了!西汉能有今日,难道不是你们赵氏自寻死路来的吗?如今大局已定,你算个什么东西来呵斥我王?”
赵玉珵红着脸嘶吼道:“王?梁骁,你若是不出声我险些将你忘了,如今你随了李肃,倒是不似以前在京畿殿那份姿态了啊,是不是都因为同为走狗,所以这说起话来,都是一副奸人模样了?他李肃有什么资格在本王面前称王称侯?不过是我西汉曾经的一个......”
后面的话都被梁骁紧紧的攒在了大掌之中,他脸上一片盛怒,若非碍于李肃等人在场,他似乎就要将他掐死。
李肃淡淡道:“看你这样子,想必你也不会告诉本王元庆帝现在何处了。”他垂下头来伸手在腰间的玉带上十分随意的扫了扫,再次抬眼的时候,已经不复方才的神色,说道:“鹿台?是么?”
果然,赵玉珵神色一变,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李肃摆手道:“将他带下去吧,看好了,别让他寻死。”而后他看向殷平,问道:“你怎么样?”
军医正好将那只受伤的手臂包扎完毕,殷平随意道:“没事,皮外伤而已,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能够挣扎到最后一刻。”
李肃苦笑一声:“我以为他会聪明些,却不想上次从西索关走了之后,竟还会回来。”
殷平见李肃似是真的不打算杀赵玉珵了,岔开话题道:“你刚才说到鹿台,可是猜到元庆帝躲在鹿台?”
李肃点头道:“一开始我也只是猜测,不过刚才看他的表情,八|九不离十了。”
殷平笑道:“想不到五年前我命人炸掉的鹿台,又重新被他筑了起来,看来对这个东西当真是过分喜爱了。”
李肃:“走吧,想必他已经等我们很久了。”
鹿台当初建成之前,元庆帝便是希望能够将他筑到手可摘星辰的高度,五年的时间,斥巨资人力终于得以完成,虽没有如理想般真的到达那个高度,可也差不离多少了。
空旷的顶端大殿上,到处都是一片金碧辉煌,温泉,酒池,暖帐......这些放眼望去尽是玩乐享用的东西似乎一下子全都出现在了这里,此刻,年轻的帝王正盘腿坐在一排排灵位之前,昂贵的香料将偌大的宫殿熏的有些刺鼻,风顺着高处横贯而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夏日气息。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身黑衣的赵玉清正长身而立,也不知道他在这站了多久,好似那香灰都落了满身,两人却连一刻交谈都不曾有过。
沙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计时的沙漏终于打破了沉寂,年轻的皇帝在烛火之下缓缓的睁开双眼,对着面前的西汉列位先祖凝神半晌,开口道:“终于要来了吗?”
赵玉清往前走了两步,而后十分随意的拿了个蒲团跟着他身旁坐下,他身上还带着几缕清苦的血腥味,一猜便是刚从战场上下来没多久,甚至都来不及梳洗,此刻面无表情的与元庆帝同时看向前方,说道:“七哥,你我今日能这样心平气和的共处一室,是我这十几年来,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赵玉锵转头看向他,眼角多了一丝玩弄之气,笑道:“哦?你居然还想过这事?”
赵玉清点头道:“自然,十五年前我就想过。毕竟父皇的这几个儿子当中,只有你我二人的母族势均力敌,可惜那十几年里,我从未想过有一日会爬上那个位置,但七哥不同,七哥从小就希望能够继承父皇的霸业,所以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这几十年来,一直忌惮着我。”
赵玉锵敛了笑脸,微微眯起双眼。
“别这么看着我,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我二人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赵玉锵问他:“十年前你回来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要与朕争这个位置么?”
赵玉清笑道:“那时候自然是想过的,毕竟父皇新丧,你又不是个仁君,我岂能看着这天下百姓跟在你手里受苦?不过那个想法也可能只是我一时冲动才有的吧,因为那个时候,除了皇位之外,当时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是么?朕倒是不知道,八弟心中所谓的仁君到底是什么样子?再者,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权利更俘获人心的?”
赵玉清继续笑:“七哥觉着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好?”
赵玉锵想也不想的回答:“自然是王权!”
赵玉清摇了摇头:“所以这就是我跟七哥之间的差别。”
赵玉锵冷冷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赵玉清问他:“当初我离宫十年,七哥想必没少打探我那些年都在做什么吧?没错,我为了一个人,放弃了我原本拥有的一切,连带着七哥最为看重的权利,以及我与生俱来那高贵的姓氏。”
“一个男人?”赵玉锵并不惊讶:“北陆的世子么?哼,明明是因为你自己遇见强者不敢反抗,便用以‘中庸’来聊以自|慰,你以为你当时想与朕争的话,真的争的过吗!”
赵玉清也不恼怒,看着眼前的那一列列灵位,继续道:“争不争的过都已经过去了,七哥真的以为我是争不过才用殷康当做借口吗?我不妨告诉七哥,当初李肃有意投诚于我,他将自己的条件摆明的十分清楚,若我肯要那个位置,他便与他父亲一同站在我这端,太尉手中的兵力,想必七哥比我更为清楚,光是中央军三十万兵马,就足以够让我稳坐你如今的位置,更不提我舅公狄国公麾下门生,七哥真想争的话,凭借秦王爷,凭借利道元他们,能行吗?!可你知道为何后来我放弃了么?”
他说着,忽然缓缓吐了一口长长的气,下颌微微扬起,勉力使自己眼前这些牌位面前显得不那么卑微,他说:“今日赵氏的各位先祖都在这,我也不妨将所有话都说出来,当初李肃给了我第二个条件,那就是倘使我愿意放弃这王位的话,那我他就会让我立刻见到殷康......没错,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并且从未有过一丝后悔,而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殷康,五年前我曾告诉过他,我将不再姓赵,今日我来,是要将这话讲给各位先祖,从今日起,我与赵氏皇族不再有任何关系。”
“你争王位与你见到那个殷康又有什么干系!”
“当然有很大的干系,七哥,倘使我选择了王位,那就会永远站在与殷康对立的一面,北陆一旦攻入西汉,那我与他之间,还有那些不可能的可能吗?”
赵玉锵低低笑出了声来,像是看着一个弱者一样的看着对面的胞弟,说道:“蠢啊,真是蠢,儿女情长这种东西,竟真的会将我赵氏的子孙套牢了去!......不过你想撇清关系?八弟,你浑身上下哪一处不是流着赵氏的血液,想要摆脱?逃的掉吗!”
赵玉清郑重道:“所以今日,我打算将所有的一切都还给他们。”
“你打算怎么还?”
“我怎么来的,就怎么还回去!”说罢,他忽然从怀中抽出一把不大的匕首,手腕灵活翻动间,一把挑开了束发的发带,满头乌发瞬间散开,他看也不看,就将匕首轻轻一划,半束黑发随着空气缓缓飘落下,而后安静的躺在冰冷的玉石板面上静止不动。
“这就是你所谓的还回去?”赵玉锵大笑出声,笑声回旋在空旷的大殿上,余音荡起,只见他摇头道:“朕还以为自己的八弟是个多么有能耐的,原来竟是个懦夫!你以为削了那束头发就会斩断你跟赵氏之间的关系么?既然你的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为何不将你的血肉,一并的还回去!”
赵玉清淡淡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愿断发斩断与赵氏的关系,至于我的肤体。”他一双眼睛在那一个个灵牌上扫过,坚定道:“我还要活着与我所爱之人厮守一生,谁也拦不住!”
赵玉锵嘲讽道:“你倒是比咱们的十三弟,聪明多了,那个傻子,怕是这会儿已经被殷平的人给杀了吧!倘若他能有你这三分懦弱,早就已经活着离开了。”
赵玉清:“那七哥你呢?为何不学着聪明一些?”
赵玉锵冷笑一声:“朕不敢说自己是一位好皇帝,但作为赵氏子孙,想要让朕去向北陆殷氏低头,他们配的起么!”
“配不配的起,西汉都已经输了。”赵玉清缓缓站起身来,忽然朝着身边的帝王深深一拜,再直起腰时,他说:“七哥,西汉气数已尽,今日我前来此处,一时为了告诉赵氏的列位先祖,自即日起,我与尔等再无任何瓜葛,二来,作为曾经的兄弟,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看清时局,倘使你愿意的话,我会劝北境之王留你一命,毕竟当年攻打夜北的是哀帝,与你并无任何干系,且北境之王他,不会像哀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