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双眼睛里充满着熊熊烈火,火光之内,倒映着那张于黑夜之下泛着凌冽金光的旗帜。
“殷氏!果然是殷氏的余孽回来了......梁国英!”
元庆帝红着眼睛朝身后爆喝,然而大殿之上却已不见梁国英的身影,李宗尧赶紧解释道:“陛下,这动乱来的太过突然,臣已吩咐护国公和二子李肃等人前去调动军队。”
元庆帝怒极,朝李宗尧吼道:“你居然还敢派他去围剿殷氏的的余孽?你是不是忘了当年那殷氏是如何被他放虎归山的?!反了!你们一个个的,都反了!”
所有人都吓得跪倒了一片,李宗尧想要解释,然而元庆帝突然一脚踹翻了身旁的长桌,大步朝着高台之上走去。
巨大的风雪吹的人险些睁不开眼,战马的铁蹄回旋在空荡凌乱的主干道上,呵出的浓白雾气瞬间成冰,马上的银甲武士们,手中刀锋披星斩月般朝着扑来的中央军不住砍杀。
无数张黑色的鹰旗被那些奋起的人们插在自己的身后,每一刀鲜血迸溅,仿佛都代表着夜北当年那些无辜惨死的英魂。
呼喝声混着玩弄的笑意在四方炸了开来,这些不要命的奴隶们像是挣脱束缚的猛虎,不管朝自己扑来的人是谁,只知道抡起膀子不住的乱砍,鲜血溅了满身,到最后,已经不知道杀死的是中央军还是与自己一起的同伴。
殷平打马静静站立,巨大的火光照应着整道身影仿若古老的天神,前方满目疮痍的战场像是与他从中间截断了一条深渊,在他身后,至少二十名冷锻蛟骨甲的铁浮屠人人手持大枪无声的跟随,像是一队来自地狱深处可怖的域鬼,蓄势待发。
“喝!”
地面忽然升起一丝剧烈的颤抖,周遭还在搏杀的中央将军们一时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但见那二十名铁浮屠轻轻扯着胯-下的银甲战马依次朝两侧纷纷散开,他们动作出奇的缓慢,却一时间令所有人都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颤。
几个胆大的中央军试图朝殷平的方向挥刀砍下,然而才一迈开步子,便被不知哪里突如其来的剑气一下子贯穿了肚皮,‘噗’的一声,年轻的军人在奔跑中猛然顿住脚步,随后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只见一个足有拳头大小的口子赫然洞开,那里面,内脏混着血水嗤啦一声全部坠下,军人甚至都来不及表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整个人便如破败的棉絮一般软软栽倒在地。
这一举动无意在这周遭瞬间掀起了万丈狂澜,所有围杀的中央军们纷纷朝后退去,奴隶们一看这样的情况,更是煞气十足,死命的朝前继续推进。
梁国英带着军队快速赶来,看到的已是满地鲜血,投石机和炮筒纷纷自主干道后方的高台上筑起,随着首领一声令下,‘碰’的一声巨响,一道明亮的白光划过半空,而后瞬间在那堆拥堵之间的奴隶群中轰然炸开。
断肢残骸飞天而起,漫天而下的已经不知是雪花还是血花,等到白发将军及至那人身前停下,一张脸早已按捺不住的开始龟裂。
殷平含笑望着对面的梁国英,轻笑一声,开口道:“十年未见,将军可还认得我?”
梁国英一双眼睛微微眯起,看着背光之下那青年人的身影,那一刻,思绪再次飘回许多年前,浴血奋战的少年浑身肌肉蟠扎着挣破了所有的束缚,于暴雪之中挥斥着他体内流淌的黄金之血,那一幕,饶是隔了这流苍岁月,也不能使他忘怀。
身后是炮火连天的战场,这方却安静的显得有些诡异,大火已被扑灭,梁国英说道:“铁尔沁王的后裔,这些年来,刀三梁一直不敢忘记。”
殷平长笑一声,说:“那就好,这些年,我也不敢忘记将军。”
梁国英忽然伸手抚摸腰间的夏禹剑,脑袋微微一偏,随即淡淡道:“二王子,我等了你十年了。”
殷平忽然收了笑意,一张脸转为阴冷,低低道:“我何尝不是呢?!”
话音才落,马上的两人同时跃起,一声巨大的轰鸣在黑暗之下响彻,声音之上,浓重的煞气将周遭震的剧烈颤抖,剑光迷了双眼,又快又狠,等到再次停下来的时候,殷平已经重新坐回了马上,马蹄之下,梁国英单手驻剑呈跪拜式,腰杆挺的笔直,一双眼睛空洞无神的望着后方的黑暗,胸口处,大片鲜血汩汩涌出。
年轻的王和年老的将军再隔十年重新交手,胜负分明,可将军却终究是放不下心中的最后一丝遗憾,这些年来,他为当日之错所受的折磨已经太久,以后,想必这一切都是要结束了。
梁国英一双眼神开始涣散,最后之际,他脑海中又是那道火红色的身影于桅杆之下快速闪过,当年他与她失之交臂过后,这些年,他一颗心早已经随着她的离去葬在了那个漫天大雪的冬日。
今日,他终于可以无憾的去面对她,他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马上的年轻人,梁国英嘴角接而划过一丝鲜血,低声道:“到底是被神眷顾的孩子啊......”
话音一落,平起的脑袋猛地垂下,再也动弹不得。
身后跟随的中央军看到护国公就这么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斩于马蹄之下,一时间,谁都不敢轻易动弹,殷平忽然翻身下马朝前走了几步,在将军跪着的尸体之前停下——
他先是将手放在胸口上闭着眼低声呢喃了几句,而后忽然弯腰朝着将军落败的身影缓缓一拜,做完这一切,手中的剑忽然抬起,再次落下的时候,将军的头颅已经被他削下,隔着那苍白的银发,稳稳的提在手中。
“今日,我北陆殷氏重振鹰旗,号令九州,先祖铁尔沁王殷寿在上,当年血洗我草原的汉人,自即日起,谁都别想逃脱!”
他不大的声音自黑暗之下缓缓响起,混杂着偌大的夜风,像是远古悲鸣的游吟,一直未曾发出声音的铁浮屠忽然开始抖动着胯-下的战马,铁蹄如雷般的声音越来越大,殷平翻身上马,高举手中巨大的旗杆在黑暗之中猛然挥下,大喝道:“北陆所有的人都听着,跟着我一起杀出王域,让世人们都睁开眼睛看看,我殷氏即将血洗东陆,长生天庇佑,就从西汉开始!”
战鼓齐鸣,喊杀震天,这一夜,年轻的帝王终于在仇人脚下的土地之上发出了他隐忍数年的第一声怒吼。
消失于大地十年之久的夜北草原终于明目张胆的重新站起,所有人的血都不会白流,那些无辜惨死的人们从地狱之下扬起脑袋雀跃的观望,血泥糅杂的广袤,阴郁的风带着先祖铁尔沁王的愤怒从古尔沁河畔吹了过来,历史从这一刻开始即将重新书写,‘夜北’二字,即将重新登上这片的舞台。
·
·
西稍门是通往宫门口的必经之路,黑夜之下,一声清厉的长啸忽然响起,四面八方早已隐藏在暗夜之下的影子收到讯号之后很快齐齐出动,长笙身后背着一把厚重的大刀,迅速略过长风直奔目的地,远处的投石机和炮火被甩在身后,中央军将里面的动乱紧紧围住,待长笙到达西稍门后门的时候,这里已经守了不下百名禁卫,黑暗之下,那张阴柔的脸微微挑起眉梢,而后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包早已准备好的硝石粉末,依次均匀的顺着脚下的石阶一路撒到前方的驻台之上。
做完这一切,方才齐齐出动的黑影依次在他身后散开呈保护之势静候等待,暗影下,长笙突然打了几个手势,但见右侧一方的黑影卷着风一下子消失不见,而后左侧黑影缓缓朝前继续逼近。
西稍门四面八方的守卫静止不动,首领一脸薄怒的瞪着前方炮火连天的战场,大骂道:“他奶奶的,给我把你们手中的刀提好了,若是一会儿里面那帮贱民逼了过来,放跑了一个,咱们今天晚上谁都别想活着!”
底下的禁军齐齐呼和,长笙躲在暗处,眼尾挑起一个玩味的笑意,低声道:“怕是你们没这个机会了。”
话落,正要起身,忽然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一道极大的力气从原地搂起,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正要动手,,却听那人沙哑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缓缓响起,说道:“你骗了我!”
长笙心里登时一惊,李肃已经松了手将他放开,两人站在隐蔽的阴影之下隔着一拳的距离相望,连长笙后面跟着的黑影都没有发现他的行迹。
看不清李肃此刻的神色,但长笙却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周身凌冽的寒气,他想要开口解释,然而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为什么骗我?”
李肃阴郁的声音像是晴天之后的狂风暴雨在他周围浇灌,“你说殷平今晚什么都不会做,因为宫宴之上的所有巡防都太过严谨,你们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会动手!长笙,现在呢?殷平在做些什么?你又在这做着什么!”
李肃一双秀长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眸底之处满是失望之色,他说:“我说过,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可现如今呢?嗯?你不信任我,是不是,还是说,你一直都在忌惮着我!”
记忆闪回到昨夜——
殷平对他说道:“阿羽,当年你既被武烈王所救,那东汉的皇帝可有怀疑过你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