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二话没说抬脚就要往里走,却被陈同一把抓住手臂。
苏青有些后悔自己事多的助人为乐了,就因为觉得眼前这人看着顺眼,一不小心就“失了节”。
“失节”事小,饿死事大,他快饿死了,连带语气也不好起来:“又怎么了?”
陈同小声靠过去说:“他家上菜特别慢,四十分钟一盘子,你等得了吗?这都两点了。”
苏青哽了哽,肚子里也哽了哽,十七八的男孩儿就怕这个,少了吃就是少了人生的快乐。
他压低了声音:“那去哪儿?”
陈同飞快地瞟了一眼服务员,鬼鬼祟祟把苏青拉走,往前几步路在才子巷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一家“正宗扬州炒饭”店,伸手一指。
店门开得贼小,长长一条,宽度只够错开左右放两张桌,看上去也不太高大上的样子,墙上挂着的大菜单褪了颜色,红里泛着黄,黄里透着白。
店家坐在门里打瞌睡,仰着头,还有点鼾声。
陈同看着打瞌睡的店老板也尴尬,腆着脸对苏青说:“别看这家店小,但是特别好吃!真的!”
苏青脸都皱起来抽了抽,他宁愿吃要等四十分钟的饭店,也不想吃这么又小又破的餐馆。
陈同看他这模样抿了下嘴唇:“行,你要吃小马家也行,我都可以,就当交朋友了,说请你就请你,一盘青菜一百二也请你,你想喝二锅头兑白开水的琼浆玉露都行。”
苏青没听明白:“那是什么?”
“呃,”陈同顿了下,“没什么,你就说你想吃什么吧。”
苏青两边都不愿选,其实都没想过要陈同请他吃饭,直接回绝吧……都这时候了,太不给人脸。一起吃饭,最后AA就是了。
苏青决定委屈自己:“就吃扬州炒饭吧。”
“行!”陈同来了精神头,拉着苏青往里钻,踢了脚老板打瞌睡的椅子:“刘老板!”
中年男人被他吓得一哆嗦迷迷糊糊醒过来,嘴都葫芦了:“陈同!你吓死我了你!”
陈同嘿笑一声也不和他客气:“我和我朋友来吃饭,弄一弄呗?”
“这么晚!”刘头起身往后边厨房里走,边走边唠叨,“你们这些小年轻,正经饭点不好好吃饭,小心以后得胃病唷!”
他从后厨叫醒了老婆,又钻出来问他俩:“吃点什么?”
“我就老规矩,一碗炒粉就够,”陈同问苏青,“你吃什么?”
苏青还在那儿看墙上的菜单呢,陈同拉住他:“这个点铁定没有炒饭了,多煮了的饭刘头都拿去喂狗了,你我没得吃。我推荐你吃他们家的炒粉或者炒面也行,味道特别好!再添个牛杂,一屉小笼包,两碗汤,你觉得呢?”
苏青肚子都开始咕噜噜抗议了,他眼一闭:“行,随便点,我喜欢吃面。”
陈同乐了:“你别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行不行,他们家真的特别好吃,不会比小马家差。”
刘头女人耳朵尖,从后厨漏出脸来,讲不清的普通话混着一点南方口音:“小马家算什么,他们那是穷讲究,就是弄花里胡哨杀猪崽钱的,我们家的才好吃哩!”
陈同乐呵呵的应了一声,拉着苏青大喇喇往桌边坐,看苏青十分谨慎的样子抽纸巾给他擦了擦座椅,弄得苏青有些不好意思。
陈同给他倒了碗碎叶茶,苏青瞥了一眼没喝,陈同也不介意,给自己也倒了碗咕嘟解渴:“赶了一路,都没问你名字,你叫什么呀?”
就这么一会儿陈同身上T恤前襟又汗湿了一块,印成了深蓝色,鬓角也湿润润的,一双眼睛贼亮,小饭馆好像都多了抹光彩。
苏青心里那么些不满又退潮一般消下去了。
“我叫苏青,苏州的苏,青色的青。”
“好名字。”陈同夸张地拍了下桌,眼睛锃亮地盯着他。
苏青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失笑问他:“你呢?你叫什么?”
陈同憋着的气才松下来:“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问我的呢!”
苏青笑着喝了口茶水,陈同:“我叫陈同,陈塘关的陈,同归于尽的同。”
苏青给他说呛了,莫名其妙被戳中笑点。
陈同:“你说一个苏州,我都想不到别的包含陈字的地名。”
苏青笑得肚子疼,朝他点头:“行,认识了,陈塘关同归于尽的陈同。”
“哈哈哈,靠……”陈同,“不行不行,为了维护我的形象,我要说过一次!”
苏青咳嗽一下,端正起来替他说:“咳咳,你好,我叫哪吒。”
“噗……太傻了!”陈同笑着指他,“行了行了啊你,我要说了,让我说!”
苏青笑了半天:“行,你说。”
陈同严肃认真地咳嗽了两声,跟外交部发言人一样正经,然后突然垮肩,用气声小声地说:“我叫和光同尘的那个陈同——”
苏青忍了忍笑,也做贼一样放低了声音,用气声说:“行——我知道了——”
陈同被他的配合逗笑,笑吭吭地小声乐:“你可真有意思——”
苏青给他续了个杯,笑说:“你也是。”
第3章 八月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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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头炒面那是特别快,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么一会儿时间里,就听见后厨大火呼呼的,冒出来的香气勾人得要命。
没一会儿他家女人端了炒面出来,面上均匀地蘸了汤汁,蛋花和白芝麻交错着香气,萝卜籽和花生米勾人馋虫般开胃,肉丝窄细香嫩,胡萝卜丝切得十分匀称,过油之后显出鲜明的橙红颜色。
苏青咽了口口水,饿了。
女人从蒸屉上抽了一屉小笼包子放在他们面前,醋料和干辣椒装在一边。
紧接着牛杂和汤也端上来了,一盅花生猪心汤,肉香味非常纯粹,苏青的肚子咕噜一声,太大声了,以至于他和陈同都愣住。
陈同没忍住笑:“快吃,你先吃,别讲究等我了,小餐馆没那么多规矩。”
苏青被他逗笑,也实在忍不住饿,开了筷子就上战场。
闻着香就只是饿,吃到嘴里眼睛都开始冒狼光。
苏青飞快地抬头看了陈同一眼,眼睛亮亮的充斥着一点惊喜。
陈同笑开:“好吃吧?就说他家特别好吃,我每天都在这里吃早点,你住得近也可以过来吃,实惠得很,量多便宜,做得还快,就适合我们这个年纪的。”
没一会儿陈同的炒粉也上了桌,两个少年人都是吃死老子的年纪,都没空讲话,先填肚子,万事之后再说。
清空了炒面盘子,牛杂也下了肚,小笼包的包子皮儿蒸得半透明,弹牙饱满,一口一个。
苏青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整个人都开始背耀佛光,进入心满意足的“贤者时间”,他推了那盅猪心汤:“还有一份汤呢?怎么没有你的?”
陈同咽下最后一个包子,擦了擦嘴:“其实我中午吃过了。”
苏青:“……”
“就是你一说吃我就又觉得有点饿,还有一碗甜汤也是你的,消食剐油,你快先把猪心汤喝了。”
可惜这个小餐馆太小,板凳没有靠背,不然苏青都想瘫一会儿。
他摆摆手:“我有点儿吃不下了。”
“不能浪费,”陈同把汤给他又推过去,“我中午吃了一大碗米饭,现在是真的不行了,不然这汤都没有你的份知道吗?”
他也有点半瘫的感觉,说这话的时候仰着下巴格外欠扁,苏青笑着摸了摸肚子:“那等我歇一会儿的。”
“可以。”陈同也笑起来。
午后阳光变得懒散起来,没有那么晒了,小餐馆里的老空调跟刘头打呼噜似的,有一阵没一阵。
黑色的大电风扇呼啦啦转,墙上挂着的电视机里不知道播的什么狗血电视剧,刘头他老婆看得特别入迷。
陈同和苏青两个人不带脑子地也跟着看了一会儿,没看明白,但是肚子缓过来了。
苏青喝完了花生猪心汤,两个人又吃了一份烧麦,最后才上的甜汤。
难怪之前没拿出来,这甜汤是凉的,冰糖雪梨特别解腻,他们两个分着吃了,最后还有点意犹未尽。
付钱的时候陈同都撑着了,摸着肚子自言自语地嘀咕:“我是猪吗我……午饭吃两顿。”
苏青在他后边儿笑,刘头老婆也笑:“这个年纪的伢崽吃多少都不算多。”
等他们走出店门,外面的热浪往脸上一扑,两个少年人又耐不住热,跑到旁边便利店里买了两根雪糕。
陈同的手机震震地响,微信上罗哥给他转了这几天替班的钱,按三百转的。
陈同嘿嘿笑了两声。
苏青:“笑什么呢?”
“没什么,”陈同原本不想讲,但是少年人又有些忍不住,“我当巡检员是给人替班,之前说好的三百一天那人突然变卦只给我二百五,说什么给他家儿子添奶粉钱,气死我了。”
苏青舔着雪糕:“那你还笑?”
“当然笑啊,我给他老婆打了个电话,问他们家是不是真的差那个奶粉钱,是他真的赚不到奶粉钱还是想填自己的小金库,”陈同晃了晃手机,“这不?老老实实给我按三百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