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季落胡说八道完, A便低笑一声。
“像这样么。”
他的声音降低了一些, 淡淡的，慵懒中带有某种独特的性感。
季落心头巨震, 半响没有出声。
A缓了缓，又更换一种感觉, 没那么低, 却又相对哑, “还是这样。”
季落手指倏地紧缩, 心底又是一震。
“或者这样？”A保持着某一频道的低沉, 再次改变了感觉。
这回他的声线没那么冷, 反而变得柔软，如同夏日夜里的暖风，无孔不入，侵入进季落的大脑, 神经，皮肤，血液……
季落像被电到似的，低哼出声：“嗯, 嗯……”
A听到他满意，反倒不再按照他的要求做，恢复了以往的温和，笑问：“喜欢那样的么？”
他变了声调，季落如梦初醒。
好像走进了一场琉璃色彩的梦，处在光怪陆离的幻镜之中，令他沉溺不已，思绪放空到漫无边际的旷野，远处天空中白鸽扑腾着翅膀，只要他抬手就能抓住漂浮空中的白色羽毛——
可是，当他忍不住向前一步的时候，七彩梦幻的玻璃罩，啪嗒一声，碎了彻底。
季落抿了下唇，控制着自己的声线，小声道：“你干嘛。”
A不理会他的问题，反问：“为什么要我那样说话？”
“……”季落定定神，翻了个身，“不是说了么，那样好睡觉。”
A不置可否，但好脾气的顺着他的意愿，恢复低声道：“嗯，你想让我对你说什么。”
就是，就是这个声音——
太像，太像了！
如果再冷一点，就，就是……
一阵沉默，季落觉得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扑通扑通，马上就要突破极限的时候，酒店房间里无止境的寂静像是一根紧紧的绳子，勒住他的喉咙，束缚住他的心脏，让他不敢出声，不敢打破这一份静谧，想让时间停止于此刻。
少年整个身体弓着，抱住双膝，像婴儿一般，连脚趾也蜷缩着。
“说……”他难耐地开口，“不用说什么，就这样吧。”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手机扬声器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布料的摩擦声。
来回反复，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停止。
又安静了。
少年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被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冷。
“你刚才在干嘛？”季落主动找话题。
“换衣服。”A安静道，“上床前，不脱衣服么？”
……季落勉强稳住心神，轻声说：“换衣服不是一瞬间的事么，窸窸窣窣半天……”
“脱掉，还需要穿睡衣。”A低笑了声，“怎么，你一秒脱了，就不再穿？”
季落：“……”
A：“喜欢，裸睡？”
男人的语气意味深长，季落没接他的话。
“是么？”A笑。
季落抿着唇，嘴上不饶人，“自己睡觉，裸睡冷不冷啊？”
“噢。”A反应很快，“就要人陪你睡时才裸睡？”
季落：“……”
A：“啧。没看出来。”
季落：“……”
A：“我已经躺下了，你呢？”
少年闷声说：“嗯。”
A：“主动给我打电话，现在又不说话？那睡觉吧，晚安？”
“……等等。”
“怎么？”
季落捂着眼睛，总觉得A在自己要求他换说话方式之后，哪里的感觉变了一些……
就，之前说话还在开一些有意思的玩笑，话也比较多，现在总觉得话少了，也更有攻击性，控制感。
更像他了。
……是不是我的主观错觉。
季落摇摇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你这么早就睡啊？平时看你要工作到很晚，今天不努力啦！”
“本周的钱赚完了。”A轻描淡写道，“不是还要陪你睡觉么。”
季落微窘，“什么陪我睡觉……”
“不是？”A再次‘啧’了声，“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不是要睡前聊天是什么。”
季落：“……”
“好了。”A淡淡道，“闭眼。给你讲睡前故事。”
房间太安静。
季落能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声。
沉稳，绵长，令人安心。
“嗯。”
少年轻哼出声。
“从前有一座山。”
“……有没有新意？”
“山顶有一棵树。”
“为什么是在山顶。”
“你不是觉得山里有一座庙俗么？”
“哦……一座山只有一棵树吗。”
“可能有很多树，但山顶的那棵树不一样。”
“嗯？”
“有一只特别漂亮的金丝雀，它住在那棵树里。”
“金丝雀会住在树里？”
“你还真不好糊弄。”A颇为无奈。
“废话……我看着像好糊弄的人吗……”
A：“好了，我讲故事，肯定有前因后果。你听着……它住在那里，是因为这棵树的树梢，有一个好看的鸟巢。”
“有多好看。”
“是一个用多彩的宝石搭建的鸟巢。独一无二，流光溢彩……”
“啊，那是挺好看的……”
少年扁扁嘴，这才满意了一些。
“继续。”
A低声说：“嗯。小金丝雀窝里的宝石，是很长时间以前它，飞下山从一户人家的窗台叼回来的。它幻化成人的时候，看到别人佩戴宝石很好看，所以它也想要。”
季落说话的速度逐渐变慢：“……还，能变成人啊……”
“小金丝雀喜欢闪亮亮的东西，看上了那块宝石，就还想要下一块。它偶尔会去城里找类似的东西，可是从来没有看到过更好看的宝石了，所以只能再回到那户人家所在的地方，没想到，这次去，它看到了一颗更漂亮的。”
“……那，又拿走了没……”
“拿走了。”
“小偷鸟……”
“不是，毕竟宝石是主人家放在那里，故意送给它的。”
季落很困，迷迷糊糊的听着他说话。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就像是那个人贴着自己的耳朵说话似的。
季落：“嗯，为什么……”
A：“……主人想要小金丝雀来找他，于是搜集城里所有漂亮的宝石拿到自己家，这样小金丝雀就再也不会去找别人了。”
季落喃喃的：“啊，是吗……”
A：“后来，每次小金丝雀下山，就能获得一块宝石。渐渐地，它喜欢上了那户人家，也愿意和那家的男主人亲近。”
季落：“……嗯……”
A：“他觉得自己拿走人家那么多宝石，也不能白拿，于是就幻型成人，和主人家相识。”
季落：“嗯……”
A：“……”
季落：“……”
A：“后来他们在一起了。”
季落：“……”
少年睡着了。
半梦半醒中，他听见梦里有人对自己说话。
“落落，你怎么总有本事气我？”
“告诉你不要用我给你的钱对别人好，你为什么记不住。”
“你总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气完我，还要让我哄你……你怎么总有这种本事，嗯？”
“……”
他一声叹息。
季落听见熟悉的声音，整个人都放松了，甚至脸颊蹭蹭枕头，迷迷糊糊地小声哼哼道：“……哥哥，睡……觉。”
“……”
“……哥哥。”
“睡吧。”男人声音冷而淡，“哥哥陪你。”
*
梦里，季落又梦到季凌了。
自从他们的关系开始缓和，季落便逐渐接受了季凌——至少，不再抵触他的接近，甚至等习惯之后，还会偶尔主动去找他亲近。
可是那会儿，季落对家族产业的管理几乎完全撒手不管了。
那些年，在季凌的主导下，集团发展的越来越好，他也相对越来越忙。
两人关系不好的时候，季落在幕后操盘，凭借一身本领，扛起季氏所有资产的规划和运作；同时季凌在台前控局，虽然交流不多，但默契十足，季凌能腾出手直接依靠季落给出的分析报告和指令建议直接行事，所以那时候担子没那么重。
后来等季落懒得管了，把所有的事情都丢到季凌身上之后，季凌越来越忙，连带着回家的频率越来越低，起初还能至少每周回五天家，直到后来三天一次都是奢侈。
因此，季落虽然不承认，但他平时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确实……会有些难受。
空荡荡的豪华别墅中，没有一个家人。
以至于……每次当季凌回家的时候，虽然会一声不吭直接把季落操得死去活来，季落受不了，哭着推他叫他滚，但完事以后，季落依旧会使劲往男人怀里钻。
像一只八爪鱼，紧紧缠着他不放手，睡觉的时候还迷迷糊糊喊他哥哥。
有一次夜里，季凌回家后上床，习惯性地去抓男孩的手腕，垂眼时却看见男孩凌乱睡衣底下，锁骨和胸膛处留下的痕迹还在，连续好几天，层层叠加，新旧累积，根本消不掉的样子……他抓着少年，定定地看着他半响，停住了动作。
最近确实有些过分。
季凌默不作声地捏捏季落的手指尖，想着，今天晚上就放过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