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煦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用手指敲打着手机背面,说:“他跟你说的我们是老熟人?”
“我……”
漆煦打断他:“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们不仅是老熟人,还是老情人?”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停住了。
漆煦继续道:“分得并不愉快的老情人。”
方子雲咽了口唾沫。
“所以,”漆煦淡淡道,“别找我来蹭这层关系,只会让我不想跟你合作。”
方子雲呼吸紊乱了一瞬,但很快调整过来,干笑道:“都是朋友,都是朋友嘛。”
漆煦心道,他可从来没想过要跟凌江沅当什么狗屁的朋友。
做不成情人就做朋友,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在他的身上发生。
做不成情人,就再也不要见面,这是漆煦唯一的态度。
但不管怎样,因为卡布奇诺,两个当不成情人的人还是得牵扯在一起当合伙人。
漆煦甚至跟凌江沅一起去谢从嘉家里吃了顿饭。
这顿饭本来只是凌江沅一个人去,漆煦是接到谢从嘉的电话,才得知凌江沅单枪匹马的就杀过去了。不过谢从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邀请他一起过去。漆煦本来没兴趣,到头来又改变了态度,换了件衣服奔赴谢从嘉的家里。
他到的时候,凌江沅正在陪谢从嘉的女儿丫丫玩赛车小游戏,半蹲在地上,笑得眼角的眼纹都起来。
林淼淼替漆煦拿了双拖鞋出来:“漆煦你先随便找个地方坐啊,我这还做饭呢。”
“老婆我来帮你。”谢从嘉洗了个手,轻轻的拍了拍漆煦的后背,也跟着进了厨房。
“尽帮倒忙!”林淼淼瞪他一眼,娇嗔似的骂道,“你就帮忙洗菜好了。”
漆煦扫了一眼这个很小的家,两室一厅,不超过90平的面积,但布置得非常的温馨,屋子里只摆放了几盆多肉。东西有点多,有点杂乱,拥挤中透露出家的气息。暖黄的灯光映在半蹲在地上的凌江沅身上,小姑娘丫丫笑起来时清脆的笑声入了耳,不免让人心底轻松。
漆煦坐了会儿,那小丫头丫丫突然喊道:“漆叔叔,你也过来玩呀!”
丫丫不是第一次见漆煦,以前谢从嘉把小姑娘带去过卡布奇诺,漆煦还给她买过几次棒棒糖,不过这是漆煦第一次来谢从嘉家里。
漆煦还挺喜欢小姑娘的,便笑了笑走上去,蹲在了小姑娘的另一侧。
丫丫介绍到:“漆叔叔,这是我的新朋友,凌叔叔。”
“嗯。”漆煦摸摸他的脑袋,“慢慢玩。”
小姑娘认真的推着小汽车。
凌江沅站起身来,两人往窗台的方向走去,这个房子很小,甚至没有落地窗,两人站在门口吹了会儿风,凌江沅突然往后看了一眼。
厨房里的两人忙忙碌碌,从这头跑到那头,对视的时候不约而同的笑起来,这是平凡人最普通、也最幸福的生活。安静得让人不忍打扰。
凌江沅突然说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漆煦看他一眼。
凌江沅道:“没有乐队的这段日子,谢从嘉或许每一天……都和林淼淼过着这样平凡普通,但又幸福的日子吧。”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上起来吃一顿她做的饭,然后出去工作,晚上回来时家里有亮着的昏黄的灯光,有满满一大桌子的饭菜,有等待着他的妻子和女儿,于是结束一天的辛劳,和她温存片刻。”凌江沅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街道,“或许,这才是谢从嘉想过的生活。”
也是他想过的生活。
第62章
饭吃到最后,凌江沅都没能说出自己的来意。
林淼淼把碗筷收拾好,哄着丫丫去洗澡,客厅只剩下漆煦他们三人。谢从嘉开了三罐啤酒,一人递出一罐,问道:“江沅,你今天应该不是为了吃饭来的吧?”
“确实有点事。”凌江沅仍然还在犹豫着是否说出口。
漆煦已经帮他道:“他们都回卡布奇诺了,只差你了。”
谢从嘉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笑了笑:“李狼没走?”
“没。”凌江沅垂下眼,终于又补充一句,“你做什么样的选择,都是你的自由。”
谢从嘉“嗯”了一声,正要开口,林淼淼的声音突然从浴室里响起来:“老公,帮我拿一下丫丫的毛巾,晾在阳台上!”
谢从嘉站起身匆忙往阳台走,毛巾递进去给林淼淼,林淼淼便探出来个脑袋笑着亲了亲谢从嘉的脸颊:“谢谢老公。”然后又把门阖上。
谢从嘉在门口站了会儿,才往客厅走。
“挺好的,”凌江沅突然又说了一句,“你现在的生活。”
“这么多年一直都这样,”谢从嘉也笑笑,“淼淼是个好姑娘。”
漆煦喝了口啤酒没说话。
谢从嘉叹了口气,道:“你们说的,我会考虑,给我一点时间。”
凌江沅非常明白谢从嘉的犹豫,当然不会过多的为难他,故此笑了笑,说:“没关系,这段时间都在忙着装修酒吧,反而乐队的事情搁下了。”
漆煦同凌江沅和林淼淼道了别,一起出门。
晚上八点的街头,交通仍然在堵塞,晚高峰到这个时候仍未休止,这个社会有太多人在忙忙碌碌,终其一生都闲不下来。凌江沅难得有时间吃完晚饭后散步,却任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陪自己的人是漆煦。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往前走,直到漆煦突然“喂”了一声,递上来一根烟。
凌江沅看他一眼:“早知道,我那个时候就不教你抽烟。”
“抽个烟而已,”漆煦说,“不是戒不掉,只是不想戒、懒得戒。”
凌江沅接过漆煦递过来的那支烟,却没点燃,只塞进了兜里,远处堵塞的车辆摁着喇叭,声声入耳,让这个夜晚少了几分宁静。
漆煦快了几步,与他并肩而行,侧头可以看见凌江沅平静的面容,全无笑意。
“他到底来不来,是他自己决定的事,”漆煦到底还是没忍住说道,“最后结果如何,都与你无关。”
“我时常在想,”凌江沅突然仰起头看向远处早被雾霾盖得看不清楚的繁星,一片漆黑之中,唯有霓虹灯照亮的影子,“当年我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漆煦蓦地笑了,眼里泄出几分嘲讽之意:“原来你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漆煦……”
“算了,”漆煦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道,“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了,你不提我都忘了还有这一茬呢。”
凌江沅的心里反而不是滋味。他垂着头,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自己的指尖,很轻的“嗯”了一声。
“白姐呢?”漆煦问道,“过得还好吧?”
凌江沅顿了顿:“挺好。”
“应该也已经博士毕业了?”漆煦又问,“还在国外吗?还是也一起回来了?”
“你这么关心她啊。”凌江沅莫名的笑了笑,转过身,背对着路走,双眸却一瞬不瞬的看着漆煦,话就这么突然的从嘴里说了出来,“刚见面的时候,也没听你关心过我。”
漆煦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的瞬间突然笑了,云淡风轻的问道:“那你呢,过得如何?”
“不太好。”凌江沅这样说道。
他说完笑了笑,有些无奈的摊开手:“做梦的时候老是想起你们,想到以前在一起搞乐队的时候多快乐。我后来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一群人。”
“哦,”漆煦咬着烟头,牙根直发酸,他突然觉得很可笑,这样一个走得决绝的人,到头来回到他的身边,又说着“他这些年过得不太好”。漆煦在想,到底过得不好的人应该是他还是他。
凌江沅又有什么样的资格来说这样的话?
“过得不好就好。”漆煦于是说道,“你如果过得好,我反而心有不甘。”
凌江沅脸上的笑容僵住。
漆煦深深地看着他:“凌江沅,你不知道,那一年我有多恨你。你抽身离开,不留痕迹,我的身边却全是你的影子,我夜不能寐,想得最多的就是希望你下半辈子不幸福。”
凌江沅的步伐也顿住,他站在原地,直直的看着漆煦。
漆煦有些想收回眼神,可他生生忍住了,他不能输。
这一场彼此的较量,最后是凌江沅败下阵来,他轻轻的笑了笑,语气淡淡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倒是没有让你失望。”
漆煦说:“不过后来就无所谓了,”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现在也不恨也不爱,反而更好。”
漆煦走得快,没能看到这一瞬间凌江沅脸上的神情。
恨由爱生,凌江沅倒宁愿漆煦有恨,若是连恨都没有了,对方才算是真正的放下了。凌江沅从来没这么自私过,他不希望漆煦放下。
因为他还没放下。
酒吧的新风格走的是复古,开始装修的时候,李狼就在外面搭了个小棚子当监工,每天晒着太阳在酒吧门口唱着摇滚,最开始把装修工人吓得够呛,最后习惯了,反而跟李狼熟悉起来。
凌江沅时常在想,从他十七岁那年开始,到现在的三十四岁,整整十七年的时间,反而是李狼从来没有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