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凌江沅点头的瞬间,漆煦转了车头就要转弯。
与此同时,不远处拥挤的人群之中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一哄而散的人群让开了一条刚好供摩托车通过的道路,“唰”的一声,另一辆黑色的摩托车冲破人群,与漆煦的这一辆迅速擦身而过——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扯住凌江沅脖子上的红绳,紧绷之后“崩”的一声直接开了。
“嘶——”
漆煦听到身后的凌江沅倒吸一口冷气,扭头去看,凌江沅的脖侧擦出了一道很明显的血痕。
凌江沅的护身符被抢了。
凌江沅还愣着,这头漆煦已经冷着脸一轰油门,转弯过去,飞快的往前面那辆车的方向追去。
“漆煦!”凌江沅这时才缓过神来,“你干嘛?”
“追东西啊!”漆煦道,“你东西不是被抢了吗!”
疾徐风声之中,凌江沅的声音小得影影绰绰,但漆煦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不是什么值钱的,”凌江沅说,“不用追。”
“那不行啊!”漆煦扬着嗓子喊道,“那是护身符啊,帮你求的人肯定特别真挚才能求来的,不能就这么丢了!”
“……真的不用。”凌江沅很低的说到,“也没那么重要。”
这一瞬间凌江沅突然意识到殷叔那句话的意思。
或许,他真的在怪他的母亲,只是一直不肯承认而已。
风大得刮脸,凌江沅的眼前糊了一片雾气,前面漆煦的头发往后扬着,后脑勺看上去带着一股子倔劲儿,凌江沅叹了口气,声音提高了些:“右转。”
摩托车追着摩托车,把人逼入了一个小巷子里,车也开不了了,漆煦扔了车就冲了出去,前面那个开摩托车的男人甩着护身符往后退,边退边骂道:“妈的一个荷包你们他妈追这么久,老子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
“还来。”漆煦冷着脸看他,眼神里散发着阴鸷的光芒。
男人攥着护身符,确认了里面真没什么值钱东西后,眼珠子往后一溜,扔出护身符的瞬间,右手掰着墙直接跳进了院子的另一头,逃之夭夭。
漆煦冲上前接住护身符,再三确认了除了绳子断了,护身符没有任何损伤,松了口气,扬起笑容来:“凌江沅,好好的!”
凌江沅怔然的看着他,那一瞬间嗓子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护身符这东西不能丢的,”漆煦认真的说,“当初我妈送给我的丢了,我难过了好久。”
凌江沅撇开头,沉声道:“这东西对于你来说很重要,但对于我来说真的没那么重要。”
“也挺重要的吧。”漆煦抿着唇,看着他,“要是真不重要,你当初就不会扔了又捡回来了。”
凌江沅被戳中心事,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流露出几分无奈来。
不可否认的是,当他看到护身符重新被漆煦握在手里时,他确实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也是姜蓉努力为他求来的东西。
——幸好,没有丢。
凌江沅叹了口气,往后靠着墙,一只手抬起来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话时带着三分无奈:“你有没有想过这种敢在大街上抢劫的人,很可能是穷途末路的人,他们手里可能会带着刀,你甚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没想,”漆煦说,“那一瞬间我只想着你东西被抢了要抢回来,哪还有时间去琢磨那么多——凌江沅,你做事的时候难道就不会冲动吗?过于理智的话很可能会错过很多的。”
“为了一个护身符,不值得丢掉你的命。”凌江沅说。
“但是我不想看到你难过。”漆煦有些无奈的说道,“凌江沅你话怎么这么多啊,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凌江沅立在那里,身体紧紧地贴着冰冷的墙壁,双手突然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漆煦,你可以不用……”
“什么?”漆煦晃着手里的护身符,抬起头,双眸晶亮的看着他,“怎么,要跟我道谢啊?不用,客气什么,这都是应该的……”
凌江沅和他四目相对的瞬间,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又有什么东西正在愈合。
他最后说:“你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这就算对你好了?”漆煦笑着把护身符扔进凌江沅的手里,“凌江沅,你的人生得有多惨啊,没有人对你好过吗?”
凌江沅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跟上漆煦的步伐。
漆煦扭过头来笑着看他:“那我帮你抢回了护身符,你怎么报答我?”
第23章
凌江沅洗完澡出来,漆煦已经睡了。
大概是因为今天骑了挺久的车,还抢回了东西,所以累着了,今天的漆煦睡得格外的早。凌江沅把客厅的灯关了,就着窗外隐约泄入了几缕阳光,路过沙发上的那个人影时,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漆煦睡得不太熟,翻了个身,一只腿夹着被子,略有些憋屈的窝在小小的沙发上。
他开始思考两人之间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是漆煦从卧室里搬出来的时候?亦或是更早?
等到凌江沅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半蹲在漆煦的身边,手指即将碰到漆煦的睫毛。
“嗯……”
漆煦发出的一声嘤咛,成功的让凌江沅惊醒过来,他迅速的站直了身体,将茶几上放着的冰水一口倒入了自己的胃里,拍着自己的脑门儿直骂自己有病。
这是他侄子!凌江沅步速极快的往卧室走,顺带着锁上了门。
凌江沅在床上坐了很久才平复下来自己的情绪。
他从兜里把护身符掏出来,红绳已经被拽坏了,凌江沅脖子上擦出来的那道小划痕也已经结了痂,一切似乎都已经结束了,但又没有结束。凌江沅知道永远都不会结束。
姜蓉其实对凌江沅从来都不差,更小一些的时候,姜蓉一个月挣三百,甚至可以拿一年的工资来帮凌江沅买一架钢琴。姜蓉从小就对他寄予厚望,在小巷子里的小孩子们都还在玩泥巴的时候,凌江沅就已经坐在屋子里弹钢琴,一边弹一边羡慕的看着外面的世界。
那时候白婴暑假会来小巷子玩,总会藏在他家的窗户外面问他:“江沅江沅,你什么时候出来跟我们一起玩捉迷藏啊?”
凌江沅只和他们玩过一次,还被姜蓉发现了。
那也是姜蓉第一次打凌江沅。
长长的一根树桠,狠狠地敲在凌江沅的背上,打得他那质量并不好的衣服破了无数个大洞,白嫩的身体几乎皮开肉绽,连哭声都没了气儿。
姜蓉打完后却又抱着他哭,一边哭一边喊,妈妈是对你好,你要原谅妈妈。
凌江沅怎么可能不原谅妈妈,他的童年永远可以拥有别人吃不到的巧克力,玩上别人玩不了的游戏车,但他的童年也永远拥有姜蓉阴晴不定的一顿暴打。
从那以后,姜蓉的情绪就变得很不稳定,打过一次后就开了口子,凌江沅时常挨打。
“妈——”
凌江沅猛地惊醒过来。
额头上是一层冷汗,凌江沅浑身蜷缩在一起,紧紧地抱着自己,身体曾经被划出血道的地方似乎在颤抖,似乎在发烫,似乎在叫嚣着他那永远忘记不了的过去。
凌江沅像是醒了,又像是没醒,陷入了一场永醉的梦魇之中。
“凌江沅?”
“凌江沅!”
直到一道极远的声音,将凌江沅拉回了现实之中。
凌江沅一下子回过神来。
“你锁门干什么?”漆煦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凌江沅甚至没顾得上穿鞋子,手背抹掉额头的汗,迅速的开了门。
漆煦皱着眉头道:“你干——”看到凌江沅苍白的脸,漆煦的话突然顿住了,他伸出手碰了碰凌江沅的额头,“怎么脸这么白,不舒服?”
“这么冷。”漆煦视线挪到他赤裸的双脚上,“鞋也不穿。”
漆煦半蹲着身子一下子将凌江沅抱了起来。
凌江沅魂魄都快被他吓飞了:“你干嘛——”
“床上待着去。”漆煦统共抱了不超过三秒钟,毕竟门口到床上就几米远。
凌江沅被漆煦扔到了床上,漆煦打开灯,把被子给他盖上,问道:“你生病了啊?哪儿不舒服?”
“……没。”凌江沅摇了摇头,因为恐慌而疯狂跳动的心脏终于平静下来,他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开了门,不开门就不会这么尴尬了,他叹了口气,道,“我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你去休息吧。”
“你刚叫的那么惨我还敢睡觉啊。”漆煦说,“你不用管我,我等你睡着了再睡。”
凌江沅也无奈起来:“那我要是一晚上不睡你就不睡了?”
“陪你呗。”漆煦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凌江沅知道漆煦是特别倔一小孩儿,他既然这么说了就肯定不会再回去睡,只能叹了口气,道:“那你陪我聊会儿吧。”
“好啊,想聊什么?”漆煦来了劲儿,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像是一只小麋鹿等着投食。
凌江沅忍住自己想摸头的冲动,道:“有什么新歌吗?我帮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