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群唱歌的人留下来开始打扫。
老牛的桌子坏了几张,碎了一地的啤酒,屋子里满是酒的香味儿,闻上去还挺带劲儿的。
漆煦把地上的碎玻璃片扫进垃圾桶里,看着凌江沅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上去问道:“能修好吗?吉他。”
“没事儿。”凌江沅直起腰来看着他,“放心。”
“……要不我新买一个赔给他吧。”漆煦说,“当时没想那么多,直接就砸出去了。”
“……你这小孩,”凌江沅也有些无奈,“真没问题,放心啊。”
“你修么?”
“我?”凌江沅笑笑,“我才没那么大的本事,我认识一叔,他专门修吉他的,这种对于他来说完全是小问题。”
“你什么时候去修啊?”
“明天吧。”凌江沅想了想,“下课之后就去,争取早点弄好。”
“我跟你一起去。”漆煦说,“吉他是我弄坏的,明天我去给钱。”
“行。”凌江沅也没拦着他,知道漆煦心里愧疚,“那明天就看你的了,大款。”
漆煦很正经的点点头。
漆煦本以为修吉他的地方也在学校附近,毕竟学校附近的产业链还挺多的,但是他没想到吉他的修理店居然离学校有七八公里远,两人几乎跨越了整个S市。
漆煦开摩托都把自己的脑子开懵了,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地方有些偏,算得上是郊区了。凌江沅从摩托上跳下去,把自己的头盔取下来,道:“到了。”
漆煦停好车,四周张望:“哪儿啊?”
“过来。”凌江沅招招手。
漆煦跟上凌江沅的步伐,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子之后,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巷子里有一颗很大的槐树,树冠遮了一地的绿荫,微风拂过发出沙沙的响声,奏着这个夏天的最后一首乐曲。
槐树旁有一扇挺大的红铁门,凌江沅抬起手敲了敲,里面传来一个声音:“江沅?”
“是我。”凌江沅应了一声。
门被拉开来,一个大概四十出头的男人站在里面,手里还握着一个铁锹:“这么早?”他的视线落在凌江沅手里的吉他盒上,说,“又是为了修吉他?”
“今天有专车,路上花的时间比较短。”凌江沅说道,“我带了个人过来。”
“女朋友?”男人嘴角一翘,眉头微挑,跟看乐子似的往凌江沅后头瞅,一看是个男人,扬起来的嘴角又撇下去,道,“不是啊。你朋友?”
“他叫漆煦,”凌江沅说,“算是我侄子吧。”
漆煦跟在凌江沅的身后往里走。凌江沅边介绍到:“我以前就住在这里,他是我邻居,小时候没事儿我就爱来他这玩。叫他殷叔就行。”
“差辈儿了吧。”殷叔笑道,“不过喊我爷爷我也不大乐意。”
漆煦有些无语的四处逡巡一圈。
院子看得出来很老很旧了,但是这个男人应该挺爱好干净,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第22章
凌江沅把吉他从吉他盒里拆出来,殷叔本来在饮茶,险些没把自己嘴里的茶给全喷出来,颇为震惊的看向凌江沅:“吉他弦怎么会全给绷断了?”
凌江沅抱歉的笑笑:“打架了。”
殷叔一拍桌子站起来,声音一抖:“打架?你?”
“嗯,”凌江沅看上去有些不太自在,“能修么?”
“可以倒是可以,但你为什么打架?你受伤了么?受伤了跟叔说,去给你把场子找回来。”他从凌江沅的手里接过来吉他,上下端详一阵,说,“这吉他你都找我修多少次了。”
凌江沅“嗯”了声,说:“没事。”
漆煦在一旁前后推着茶杯,终于出声道:“吉他是我砸的,和凌江沅没关。”
殷叔一愣,旋即看着漆煦意味深长的笑笑:“那你为什么打架?”
“殷叔,”凌江沅有些苦恼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的问题可真是越来越多了。”
“我成天儿的窝在这里,街里街坊的全都搬走了,那么无聊,好不容易有人可以聊两句,可不得多问两句吗,”殷叔道,“不过过段日子我就得走了。”
“走了?”凌江沅愣了一瞬,“去哪儿?”
殷叔垂着头看着断掉的琴弦,良久后才说,“出国,殷圆说得对,我不能老在这种地方窝着,一辈子。更何况现在也没什么意义了。”
“也好。”凌江沅沉默了一瞬,说,“出国的话,好歹身边有人陪着。”
“嗯。”
殷叔低下头拨弄了一下琴弦,说:“江沅,你妈呢?”
“嗯?”凌江沅愣了愣,“你怎么又问起她来了?”
“就问问,”殷叔叹了口气,“以后你要是没处去就来我这,我给你配了把钥匙,这里随时欢迎你。”
凌江沅笑笑:“知道了,谢谢。”
殷叔这才站起身来:“你们俩在外面坐,我进去换弦,一小时就行。”
漆煦握着手里的茶杯逛了会这院子,发现这院子挺大的,看得出来这个所谓的殷叔应该家境还算不错。院子里也有棵槐树,上面还挂了个秋千,凌江沅走近的时候,漆煦正在研究那秋千。
“想坐啊?”凌江沅笑着问道。
“嗯?”漆煦看一眼凌江沅,“随便看看。”
“你也坐不上去,”凌江沅笑道,“这秋千是殷爷爷给小姑娘准备的,承不了你的体重。殷爷爷走之前还给这秋千加固过,不过现在已经很久没人坐过了。”
“小姑娘?”漆煦似有似无的看一眼凌江沅,“哪个小姑娘?”
“白婴小时候就爱坐这个,”凌江沅解释道,“殷爷爷专门给她做了这个秋千。不过她很少来这边,只有寒暑假的时候会过来,所以这秋千后来就被其他人给征用了,这么多年小姑娘小男孩的都爱来玩。”
漆煦变得酸溜溜的:“你俩这么早就认识啊。”
“嗯。”凌江沅挪开视线,若有若无的,“挺久了。”
漆煦戳戳那摇晃的秋千,尝试着想落屁股上去,凌江沅一把拽住他的手腕,笑道:“你还真想把树桠给坐断啊。”
漆煦瞄他一眼:“在你心中我不也还是个没长大的小——”他顿了顿,“男孩么?”
“是啊。”凌江沅点点头,挺认真的说道,“确实是小男孩。”
漆煦在院子里溜达,凌江沅陪他待了会儿就进屋子里去了,推开门这个房间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是平日里殷叔鼓捣一些小玩意儿专用的,有好些甚至是从外面捡回来的,以前他爸还在的时候特别嫌弃这个屋子,就经常闹着要把这屋子给烧了,两人常吵架。
殷叔已经上了好几根弦了,听到动静抬头看他一眼,说:“你妈前段时间来过。”
凌江沅有些诧异:“她来过?怎么可能?”
“嗯。”殷叔一边上弦,一边说道,“莫名其妙的来找我说要学什么绣东西,我没搭理她,让她自己去网上找点教材,她又用不会网络,就自己在那刺,刺得满手的血口子。”
凌江沅有些愣神,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贴着肌肤,发出滚烫的温度。烫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殷叔叹了口气,立起吉他,说:“你也别太怪她,她一个女人家,带着一个孩子,总是难过的。”
“你永远都站在她那边,”凌江沅撇开头:“更何况我没怪过她,也可以理解。”
“你这别扭的性子啊,有什么话总是藏着掖着的,”殷叔笑了笑,“我就没看你面上怪过谁,但你要是真没怪,能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
凌江沅难得狼狈的移开殷叔的视线,半晌才道:“她告诉你的?”
“是啊,”殷叔点头,“让我劝你回去住,说咱俩关系才跟亲父子似的,我跟她说没必要,这么大的人了,也该自己独立了。”
凌江沅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你呢?”
“什么我呢?”他的手只停顿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如常,手指灵活的安着新弦。
“不等了?”
“已经够久了。”殷叔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我这半辈子都在等。已经够了。”
凌江沅心里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
“你们母子俩有什么话都揣在肚子里,这习惯得改,以后可没我在中间调和了,”殷叔笑道,“江沅,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母亲,有血缘关系,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凌江沅没说话。
屋子里只有殷叔装弦时发出的轻微动静,凌江沅看了很久,才站起来,他推开门,声音低低的:“我不怪她,怪我自己。”
殷叔扭头去看他,发现凌江沅已经出去了,他张开的嘴又合拢,最后只是无奈的溢出一声叹息。
回去的路上凌江沅的兴致一直不太高,漆煦喊他叔这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脑子里在琢磨些什么。
直到漆煦一脚刹车在学校门口踩停,凌江沅才缓过神来:“来这干嘛?”
“吃饭。”漆煦看着他,“吃葱油拌面。”
凌江沅笑了:“你就那么喜欢吃啊?”
“嗯,特喜欢。”漆煦说,“我看你也挺喜欢的,所以今天晚上就不回去自己做饭了,在外面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