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晏江何突然乐了声,“是,买菜去了。”
张淙:“……”
晏涛:“……”
晏江何拍了张淙后背一巴掌,示意他叫人:“这我爸。”
“……叔叔。”
“哎。”晏涛笑了,“张淙,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我们之前见过一次。只是那次没来得及说话。”
“……”张淙默默点了点头,心道他可太有印象了。他在大道边上被汤福星那憨皮闷了一拳,正巧晏江何和晏涛出现。晏涛当时怀里还抱着晏来财。
“爸,你中午留下吃饭吧。给老头热闹热闹。”晏江何笑笑,“他虽然趴着起不来床,但听个动静也挺好。”
晏涛眉头挤个川字:“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张淙还在呢。”
“在就在呗,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晏江何瞄张淙,“做饭去。”
张淙顿了顿,还真转身进了厨房。
晏涛惊讶地问晏江何:“这孩子做饭?”
晏江何看张淙的背影,心情缓上不少:“是啊,爸你别看他那副完犊子德行,会做着呢。”
晏涛简直无奈,他这人性格颇为随和,做不来不讲理的混帐事。而晏江何像周平楠多些,惯性犯泼,那副大爷姿态上来阵儿很令人头疼。
晏涛不赞同道:“找个饭店叫几个菜送来得了,大过年的,你折腾一个孩子去做饭?”
这实在不太像话。
哪知道晏江何不乐意了,他扭脸瞅自己亲爹:“做个饭怎么了?大过年的,叫自己家孩子干点活还不行了?”
晏涛愣了愣。
晏江何没管,走进厨房,探进去个脑袋瓜子,开始讨嫌:“哎,张淙淙。”
“……”张淙手里正端着一口铁锅。他转头对上晏江何的视线。
晏江何笑眯眯的,要是搁之前,张淙会琢磨着把手里的锅叩他脸上。但现在,他是分毫那种心思都摸不着,挺神奇的。
张淙把锅放在灶上,打上火:“怎么了?”
“多做几个菜。”晏江何从兜里掏出手机,“大过年的,做点复杂的行不行?”
他奴役青少年上瘾:“我买了新鲜的排骨,糖醋排骨好不好?”
晏江何元旦就给张淙带过糖醋排骨,记忆中是一块都没剩:“你不会我给你找菜谱,你成天看视频学习,学习能力应该不错吧,就……”
晏江何低头戳手机,在百度上扒拉糖醋排骨的做法。
张淙往锅里倒上油,眼睛打过一圈,看见一小包排骨。他叹了口气,往前走一步,轻轻推晏江何的肩:“我自己查,你先出去。”
晏江何眨眨眼,没动唤:“再烧个鱼?红烧吧。”
晏江何:“要不要我帮你?”
“……”张淙被他说得眼皮疼,锅里的油在滋滋往上崩小星,劈里啪啦。
小小一个厨房,窄得晏江何进来都困难。可张淙却突然意识到某种暗示——这小厨房里是在过年。这小厨房里是腊月三十。
他是疯了。
“不用。”张淙垂下眼睛,“你先出去。”
“行吧。有需要叫我,免得我爸说我欺负小孩儿。”晏江何撇撇嘴,“他回去再跟我妈一说,我指定又得挨批。”
晏江何说完,离开了厨房。
张淙把辣椒和葱姜蒜一股脑全下锅,薅着铁铲子翻腾,很快就熏了一鼻子香味。他竟然有些被熏懵了。
外面的晏江何进里屋,让冯老放了个心。他什么都没说,冯老也不追问。——年纪大了,真的管不了什么。
晏江河出屋,坐在凳子上,看了眼手边冷掉的关东煮,从里头掏出一串鱼丸子啃。
凉了,一点也不好吃。于是他索性将那一碗全部扫进垃圾桶。
晏江何心想:“张淙那王八皮扛糙,应该没事。”
可惜他一口气低低叹出来,又伸手托下巴,困得直打哈欠也没能把“心疼”这鳖犊子压下去。他又想:“‘应该’算狗屁?”
晏涛一直在屋里陪冯老,两个老男人不知道在叨叨些什么家长里短。晏江何懒得过去听,避免惹骂上身。他在外面坐着好生无聊,本来想趴着睡一会儿,可张淙太不是人,从厨房发源,满屋子让他弄得香气四溢,晏江何被勾引得胃口又空又痒,哪能睡得着。
他饿大发了,贱毛病便跟风作伥,有宽敞地方不呆,非要倒三不做两,去小厨房攒气张淙。
更过分的是,糖醋排骨出锅的时候,晏江何飞快洗一把手,竟用两根手指从盘子里捏一块往嘴里送。
他被烫到舌尖,舔着牙,嘴里满是热乎乎的甜味。晏江何点点头,不得不夸赞道:“行啊,还真能做出来,好吃。”
张淙看他往垃圾桶里吐骨头,登时头皮都松了。老旧抽油烟机没本事,呼呼地响也吃不进多少烟。晏江何的眉眼被蒙了一层香喷喷的干雾。
张淙拿汤勺搅和了下面前的小奶锅,小声问:“你干什么啊?”
“偷吃呗。”晏江何说得理所应当。
张淙:“……”
晏江何将脑袋从张淙身侧抻出去,低头看锅:“你这弄了一小锅什么?”
张淙沉默片刻,他其实并不是很明白。自己现在这有点“踏实”的感觉从哪里来。先不说他从昨晚开始经历了什么,就说他活这十八年,更是鲜有这种时候。
那些属于他的肮脏苦涩,本淋得他满头满脸,此时却仿佛离开好远,连着胸腔里的沉重一起尘埃落定,隔绝在另一辈子。
张淙就像忽然洗心革面得干干净净,轻飘飘地重新做人了。
张淙想破脑子,最终认为,他所有的古怪反常,包括那虚伪的“安稳”,对“新年”和“家”的错觉,全要赖晏江何。赖晏江何是块狗皮膏药,粘在他这条烂命里。
张淙:“米糊糊。给老头弄的。我少放了点红糖,他应该能喝几口。”
晏江何搁张淙身后站了一会儿,扭过腰去一旁嘚瑟出来个勺子。他伸勺进锅里抠一块,吹了吹喝到肚子:“这么软,好香啊。”
张淙:“……”
这人活到现在没被打残,真的是苍天慈祥。也就他能干出这等孬事,跟一病老头抢病号餐。
晏江何伸手扇了扇面前的烟,又说:“以后可以弄个围裙,给你做饭用。”
张淙终于忍无可忍。他关掉火,飞快抽出一个大碗。他扒拉着晏涛之前带来的果篮,洗了满满一碗水果大杂烩。
张淙将水果往晏江何怀里一塞:“出去吃水果,别再进来了。”
晏江何低头瞅,眼皮底下支楞的那嘟噜葡萄挺待亲。他心满意足,总算有了事干,给里屋送去了些,便滚去外面嗑葡萄。
张淙先给冯老招呼上吃的。晏涛瞥见那碗米糊糊时果然意外。从面相到他仅知晓的那点事迹,张淙怎么瞅也不算会下厨的乖小孩。果然人都是多面的。
冯老特别给面子。可能是过年,也可能是家里人多他高兴。一小碗米糊糊他全吃了,不过也再溜不下了。锅里还剩下些,等张淙拎着碗从冯老屋里进厨房,他竟发现……锅底空了。
张淙到外面看晏江何,就见晏江何手里捧着一只碗,仰头喝得稀里呼噜。
“……”张淙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作罢,回厨房继续干活。
不一会儿就开饭了。张淙弄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晏涛看一眼便夸上:“厉害啊。”
“是吧。我就说他会做。”晏江何坐下,夸人还没好句子,“卖相也不错。果然有艺术细胞的人就是能耐。”
他说完,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张淙碗里:“辛苦了,大厨。”
张淙轻轻提了口气儿,低头啃排骨。
冯老那屋的门开着,顿时从里头传来老头的笑声。晏涛看了看自己对面的两个熊东西,也乐了。他大概有点预感——以后家里会更热闹。
张淙这顿饭做得真不错。尽管没有饭店那么够味儿,但是作为家常来说非常合格。晏涛夸了他无数次,就差竖起一个大拇指。
晏涛吃完饭又去冯老屋里坐了会儿,等冯老睡着了,他也准备走了。
晏江何在门口送他:“你自己打车走吧,我晚上回去吃饭。”
“行。那我走了。”晏涛点点头,又看向他身后的张淙,张淙手里提了一袋垃圾,估计也是准备下楼去扔。
张淙抿下唇:“叔叔再见。”
“再见。”晏涛转身,刚想开门出去,晏江何又叫住了他。
晏江何夺过张淙手里的垃圾:“哎爸,你把垃圾顺下去。”
张淙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再次发懵。这种在“家”里经常发生的片段,又跑他身上了。又来了。晏江河轻描淡写地下猛药,逼他起死回生,产生幻觉。
“好。”晏涛接过垃圾袋,脚迈出门槛。
“对了爸,你再等一下。”晏江何看了张淙一眼,竟跟着晏涛出去,他掩好门,贴在晏涛耳边说悄悄话,“你帮我个忙。回去路上绕一绕,看看有没有开门的蛋糕店,替我买个蛋糕。实在不行就去酒店要一个。小一点儿,八寸就够。”
晏涛刚想问为什么,晏江何又更小声地说:“今天张淙生日。”
“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