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危职业 完结+番外 (仙人掌心刺)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仙人掌心刺
- 入库:04.10
时至今日,陆有时才恍然意识到,从橙橙离开到现在,荆牧竟然没有流下过一滴眼泪。
那个人看似平静地接受了亲人离去的事实,甚至在众人前来吊唁的时候,微笑着说——别哭,也别伤心。我们轻松点送她走吧。
这话究竟是对谁说的?
他真的能做到轻松面对吗?
他的平静,他的微笑,他的随遇而安,这一切的一切,陆有时感受到的所有现世安稳都是真正的荆牧吗!
不是啊。
陆有时想要成为他哥的支柱,他愿意分担荆牧的一切负面情绪。这段时间以来,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荆牧,他想陪伴他哥,不想让他哥感受到孤独寂寞。
他觉得自己是明白的,他知道那种抑郁的痛苦与绝望,也明白那种时候是最需要陪伴的。
可陆有时从没想过会适得其反。
荆牧睡醒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到客厅里找水喝,打开灯才发现陆有时直幢幢地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的方向。
他吓了一跳:“小时,你在客厅里待着怎么也不开灯啊。”
陆有时没有回应他,荆牧觉得奇怪便走过去拍了怕陆有时的肩膀:“在这儿发呆……吗?”
他的话音顿了,因为陆有时回眸看他时,眼泪就在那一瞬间滑了下来。
“小时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还是你哪里不舒服。”荆牧慌了,他哪里能料到,陆有时一个人呆坐在这里竟是在哭。
陆有时扑进了荆牧的怀里,他埋首在荆牧腰腹间,用尽全力拥紧他。
你能想象一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嚎啕大哭吗?
荆牧跟着呆在了原地,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甚至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张开双臂揽住了陆有时的肩膀,他轻拍着陆有时的脊背,无言安慰。
“我是不是给了你很大的压力?”陆有时终于抬起了头,他仰视着荆牧直直地望进了那双眼睛里,“哥,对不起,哥……”
“小时,”荆牧本能地想要拂去陆有时脸颊上的泪水,“你怎么了?”
第105章 回忆
“哭吧,哭痛快了也好。”
陆有时忽然想起,在杭城酒店2013号室里,荆牧曾这样对他说过。【注】
是否正是因为连痛快地哭也做不到,才会那么深刻地渴望哭痛快的感受?对于他的爱人而言,是不是连“哭痛快”也成了奢求?
“哥——”陆有时嗓音嘶哑,“哥……”
“嗯,哥在呢。”荆牧轻轻抚摸着陆有时的发顶。
陆有时捉住了荆牧的左手,将那衣袖上挽,直到露出完整的小臂。小臂内侧是密密麻麻的红点,颜色已经暗沉了。他亲吻上去,辗转反侧。
他的泪水随之浸没了那些隐秘的伤痕。
他开口问:“疼吗?”
“……”
荆牧整个人都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小时……我,”他话音断续,“我……”无可言说。
陆有时知道了,荆牧想要努力地自我消化这一切,他不想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陆有时,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而感到不安。于是荆牧把那些糟糕的情绪都隐藏了起来。
由此粉饰太平。
然而无法适当宣泄的情绪,堆积累加,终会崩溃的。
荆牧:“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不想这样。”荆牧喃喃道。
他颓然地跌坐了下来,想用笑容缓和此时沉重的气氛,可他勾了勾唇角并没有成功。
“我、”
荆牧的指腹停在陆有时的眼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时。”
“我不想再让你难过的,别哭了,”他的眼里波光暗淡,干涸得甚至看不见胡杨的尸体,“我觉得心口好疼啊,小时。”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哥,别笑了,”陆有时托起荆牧的面颊,“别笑了。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这样。”
陆有时亲吻了荆牧的眼角,“你难过吗?”
荆牧:“很难过。”
“你想哭吗?”
荆牧点头,须臾又摇头。
他哭不出来啊。
“我替你哭。”陆有时拥紧他,双唇贴合的时候泪水濡湿了两个人的面颊。
那亲吻抵死一般的热烈,两个人都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气息交融之间,氧气稀薄,荆牧几乎感受到了一种濒临窒息的背离感。
他的神魂游荡于肉体之上,那里一片荒芜,像个满眼慈悲的神佛,眼里装着世人,却被喜怒哀乐隔于俗世门外。
但是这个吻,将无喜无悲的神拽住了,那是一条通往尘世的绳索——用爱与欲共同交织。
如果你哭不出来,那么我来替你哭,但是,请你不要再对我露出那宛如刀割针扎一般的笑了。
那是漫长的一个晚上。
陆有时将那些日记也交给了荆牧。
“没想到,橙橙留给你的是这个。”荆牧沉默地翻完了那些过往,他合上了册子如此说道。
陆有时从背后揽着他,“哥,这是因为我们都深爱你。”
荆牧在这个温暖而充满安全感的怀抱里,轻轻阖上了眼。
这是他第一次回忆。
他有一个分外美好的童年,那些记忆久远却依旧深刻。他的父母彼此深爱,同时也深爱着他。他们有体面而稳定的工作,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在荆牧小的时候,他的生活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他的父亲睿智而幽默,他的母亲美丽且温柔。他的人生原本有最坚固的基石,有无比令人艳羡的开端。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原本。
他父亲的死毫无预兆,那是一场意外。工程师去工地上实地察看,不小心一脚踏空就那么没了。
但那时候他还有母亲,他必须做一个坚强的小男子汉,他发自内心地积极向上,因为他要代替他的父亲,保护他们最重要的女神大人。
他比谁都渴望成长,并且也确实比任何同龄人都要成熟。
可惜,在面对命运的时候,无论是坚强、积极,还是成熟冷静都没有任何意义,牧昕仪的死对于荆牧而言是他这半生漫长痛苦的,真正开端。
眼睁睁地看着挚亲缓慢死去而无能为力,看着那肉体在半死不活中永不可逆地逐渐衰败腐烂——是诛心的恶罚。
而那个时候的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亲人的离去,更是整个世界的崩塌。
尽职尽责的医生,也可能哪天不走运就被素不相识的患者报复了。
留下的孤儿,被外祖嫌恶,于是被打发给了远亲,远亲惦记着他父母留下的遗产,想要的只是那点抚养费,自然不可能对那孤儿有多上心。
没有了父母的荫蔽,所有丑恶都毫无保留地从他面前走过。
漠视没什么不对,毕竟本就不算亲近,给口饭吃,给件衣穿就已经非常仁至义尽了。
然而每个人都长了一张嘴,而其中大部分人说话都是不过脑子的,更有甚者,会享受那些对他人恶言恶语的快意,反正他们攻击的对象只是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小孩儿,反正他们也不用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扫把星,丧门星,克亲克友的兔崽子……
太多了,荆牧已经不记得那些人具体说了什么。
但那些言语拧成的钢针,至今仍然根植于他的心脏,稍作挣扎就翻搅起摧心剖肝的痛苦。
甚至让他一度认为,他自杀的舅舅,死去的父母,那些亲人的骤然离去,都是他的过错——
或许这个想法至今都依然镌刻在荆牧的潜意识里,哪怕他不承认,哪怕他刻意无视,那也已经成为了他自我意识的一部分。
是一颗无声蚕食灵魂的恶瘤。
毕竟待他好的人,确实没有一个人得到了好下场。包括他善良的表舅,还有他可爱的小妹妹。
他的前半生就是一部从天堂坠入地狱的写实纪录片,过去越是幸福,当下愈发痛苦。
回忆对于荆牧而言,就是一种酷刑。
——我们都深爱着你。
可深爱我的人都离我而去了啊。
就连陆有时在他身边的时候都没有少吃苦头。他们还是继兄弟时,陆有时就摔坏了手臂,因此小小年纪缝上了三针。
再相遇,他就在运动会上被划伤手背。
后来,甚至在考试前夕被突然掉下来的花瓶砸断了腿。
那飞溅四散的玻璃碎片是荆牧一生的噩梦,只差一点,如果不是陆有时反应迅速,如果不是他往一旁略微让了一点,那只花瓶就不是砸在他的腿上了。
如果连陆有时都……
荆牧不敢想象,如果当年连陆有时都出了什么事,他可能早就疯了。
他无意识地掐住了自己的手腕,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怎么修剪的指甲已经很长了,它们尽数没进了他手腕上的皮肉里。
油皮被刺破,痛感姗姗来迟。
一直静默的陆有时掰开了荆牧的五指,然后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后颈上,荆牧疼得倒抽了一口气。直到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陆有时才松口舔掉了那些血珠。
他咬得很深,可能结了痂以后还会留下痕迹。然后他抬起自己的手臂,在臂弯下处也狠狠地咬上了一口,直到见血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