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自倾洗了洗鼻子,深吸了一口气,平生第一次,主动拨通了胡翰濂的电话。
“倾倾?”
那边接的很快,胡翰濂对于俞自倾主动给他打电话也是又惊又喜的。
俞自倾在电话这头沉默了很久,直到胡翰濂再一次出声喊他,他才哑着嗓子开口直奔主题,“你来一趟乌苏,好吗?”
电话那头陡然沉默了下去。
俞自倾的心一瞬间坠落千丈,他几乎是强忍着想要哭出来的冲动,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对着电话那头跟他实际上血肉相连的男人说:“我妈……她病了,是很严重的病……她很想很想见你一面,求你……”
“对不起,我……”电话那头胡翰濂的声音突然变得胆怯又慌乱起来,甚至微微有些发抖。
“倾倾求求你放过我吧,当年我也是逼不得已,当时青蕾也怀了孩子呀……你说我要怎么办,我承认我变心了,可这世界上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人是一辈子不能变心的呀……”
“我也极力想要补偿白卉了,是她……是她不肯放过自己非要把你生下来啊……对不起……对不起爸爸知道错了……可是过去的事情我没办法改变了……我没办法……”
俞自倾痛苦地闭了闭眼,对着电话那头轻声道:“我知道了。”
……
俞自倾不知道在长椅上默默坐了有多久,久到他的手机微微震动发出低电量的提示音,他才缓缓起身,回到病房里。
白卉正安静地在病床上睡着。
她的容颜苍老,又包含苦痛。
俞自倾的心脏有力又沉稳地跳动着,那些从出生开始就一点一点在他心底萌生、扎根的恨意,此刻终于破土而出,终于完全浸染了他身体的每一寸肌理。
他悄悄离开了病房。
俞自倾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用手机仅剩的百分之十的电量做了他需要做和必须做的两件事。
他打开那些陆放发来的那些长长的信息,回复了短短的七个字:
【陆放,我们分手吧。】
陆放的电话几乎是立刻打了过来,俞自倾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挂断了这个电话,然后在通讯录里找出了“星选传媒”的名字,颤抖着手在对话框里打着字。
【我考虑清楚了,采访稿请尽快发出去,谢谢。】
然后飞快地按下发送键。
俞自倾闭上眼睛,眼泪顺着他的脸颊倾泻而下。
他想:所有的一切,爱的恨的,我们都要说再见了。
第48章 第48章
后半夜的时候,白卉突然醒了。
她又哭又闹的,整个人情绪极其不稳定,嘴里念念有词地喊着胡翰濂的名字。
几个护士合力压住她,医生找准时机才给她打了一针安定。
医生松了一口气,擦着额上的汗转头问俞自倾她在喊谁的名字,白卉的癫狂使俞自倾已经心如枯木,他面无表情地回答说是自己的父亲。
“他人呢?”医生脸上带着些急切,“快把叫来,说不定能够稳定你母亲的情绪。”
俞自倾听后却只能是扯了扯嘴角,然后回答说:“他死了很多年了。”
医生一时无言,也不再问徒增他人伤心,叮嘱了护士几句要加强看护,便离开了。
白卉打了针之后整个人变得平静了下来,躺在病床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看,她的眼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俞自倾,没有其他人,也没有这个世界。
病房里的空气让俞自倾感到窒息,他拖着他沉重的、已经极度疲惫的身体走出病房。
他轻轻关上了病房的门,默默向前走了几步,在走廊角落里蹲下来。
他整个人蜷缩着,伸手抱住了自己。
深夜的走廊里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由远及近,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当俞自倾闻声抬起头去看的时候,眼睛瞬间模糊了。
他看见陆放正从远处的一片黑暗中冲着他大步走来——
陆放身上穿着黑色的大衣,整个人看上去风尘仆仆,却径直走向他,直到他高大的身躯在面前站定。
俞自倾呆呆地仰着头看着面前的男人,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陆放像是来拯救自己的天神。
疲惫的身体、崩溃的精神和悲伤的情绪都在一瞬间达到了崩坏的边缘,俞自倾终于在陆放的面前失声痛哭起来,甚至已然忘记了七八个小时之间,他已经跟面前的这个人提出了分手。
陆放站在俞自倾的面前看着他,还未置一词,便直接伸手把人搂进了自己怀里。
……
那天晚上,俞自倾的眼泪打湿了陆放大衣的前襟。
陆放在黑漆漆的走廊里捧着俞自倾的脸轻轻亲吻。
陆放所有的怒火,在回到家发现人不在的那一刻达到顶峰,却又在终于见到人的这一刻消散殆尽。
从昨天午后开始,俞自倾就处于失联的状态,陆放起初还只是担心,而这种担心随着直接被挂断的电话变成了无法言语的愤怒。
昨天傍晚时分,落地奥东机场的陆放匆匆回到家中,家中果然已经不见人影,而家里属于俞自倾的一切都好好地放在原本应该在的位置上,甚至连那个行李箱都没有挪动分毫。
就在这时候,陆放收到了俞自倾发来的分手短信。
他立刻打回去却被对方挂断,愤怒几乎让他快要失去理智。
梁传很快查到了俞自倾的去向,陆放没有丝毫犹豫,丢下行李便折返回奥东机场搭乘上了最近一班飞乌苏的飞机。
飞机落地,他打车直奔俞自倾家中,在路上接到了梁传的电话。
梁传在电话里告诉他,俞自倾最后一次的消费记录显示的是在乌苏市人民医院。
此刻,陆放压抑了七八个小时的怒火尽数化为灰烬,他抱着人,心里已经软成了一滩水,他伸手轻轻捋着俞自倾的脊背,又帮他擦去眼泪,温柔地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俞自倾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不停地摇着头重复着“我妈快要不行了”。
最后俞自倾累得昏睡在陆放的怀里。
他已经有近24个小时没有合眼,当下因为陆放的到来,他终于暂时放下了心里所有的不安和沉重,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
深夜走廊里的灯很暗,但是陆放依旧能够看到俞自倾眼睛下面深深的乌青,他爱惜地低头在俞自倾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极轻的吻。
就在这时候,病房的门被打开了,陆放回头看去,见白卉穿着病号服站在门口看着他。
“伯母,您……”陆放下意识想要起身,却又因为怀里抱着的人又停了动作。
白卉的手扶着门框,整个人似乎有些局促,她将陆放上下打量了一番,终于勉强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你是倾倾的男朋友……对吗?我们上次见过的。”
陆放抱着人站起来,点头,“是的伯母,您好,我叫陆放。”
“好,好……”白卉连着说了很多个“好”,她的眼神落在陆放怀里抱着的俞自倾身上,然后头往旁边侧了侧似乎伸手偷偷擦了擦眼泪。
借着病房里散落出的灯光陆放终于看清了白卉的脸。
这个上一次他仅仅远远看过一眼的女人,其实长得跟俞自倾非常像。
依稀可以辨别出她年轻时的美貌。
只是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太深的痕迹,让她看上去苍老且病态。
陆放想起俞自倾对待她的态度,冷漠又疏离,母子两个人显然充满了隔阂。
可是现在白卉却又因为看到自己这样抱着俞自倾而红了眼睛。
“倾倾他大概累坏了,你……你抱他去休息吧。”
陆放原本以为她至少会跟自己说些什么,但实际上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好,整个人也看上去很疲惫。
陆放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抱着人转身离开了。
俞自倾被陆放抱去隔壁的休息室里休息。
因为人已经睡着了,陆放怕把人弄醒,只是简单帮他脱了外衣,就抱着人和衣睡下了。
约莫睡了一个小时,俞自倾就醒了过来。
陆放一直没睡着,怀里人微微一动他就睁开了眼。
他缓缓伸手圈着俞自倾的腰凑上去疼惜地亲了亲他的嘴巴。
俞自倾没躲,但也没有回应他,就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再睡一会儿,时间还早。”陆放放低了声音哄他。
俞自倾却轻轻摇了摇头。
半晌,他问:“几点了?”
陆放从枕头旁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五点钟了。”
俞自倾伸手环上了陆放的颈子,他黑色的瞳仁在深夜里显得单纯又孤独,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眼底一时像是有无限眷恋,一时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他冲着陆放弯了弯嘴角:“我们出去呆会好不好,我想出去走走。”
……
在深冬的夜里,天色就快要亮起的时候,陆放和俞自倾并肩走在医院大楼外的小路上。
俞自倾的身上披着陆放的大衣,他的身子被陆放紧紧搂住。
他们在一盏路灯下驻足。
“冷吗?”陆放抱着他伸手去摸他缩在大衣底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