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哪个不可爱,光是一张肉嘟嘟的脸,就叫人忍不住想捏捏。
他说着还学江生没事捏他的脸一样的,捏了一下江生的脸。
力道很轻,他嘴角挂着笑,抬手,轻轻的捏了一下。
都把江生捏愣住了,怎么也想不到他还会这样。
他笑了一声,回捏了一下他,“谁教你的?”
语气颇有点宠溺。
杜遇偏过他的脸笑,“阿生。”
有外人在,江生也没跟他多闹,收了手,对着相馆女员工道,“就这张吧,做到相盒里。”
那个女员工也热情,笑着拿过来看了看,“这照片有些老了,掉了色,做出来可能有些瑕疵,先生要不在这里再拍几张照片,我看您和您的……”
女员工猜测了一下,笑,“这位是您的弟弟吧?这段时间拍照都降价了,不贵的,一张才一块钱,您可以同您弟弟在这一人拍个两张,咱们再送您免费合照,相盒到时候您就在里头挑,而且在这做,到时候这相盒十来分钟就能给您做好,您也不用等。”
这女员工说了一大推话,就是劝江生在这拍照。
然而江生确实被她说动了,他和杜遇还没有一起拍过照。
心里头想着,拍张照也总是好的,至少,有些东西,是值得被纪念,是值得被留下来的。
“那就拍一张吧。”
女员工笑笑,“好,那您跟我过来。”
她带着江生往摄影棚里走,“那先生要不要换衣服,咱们新家刚到了一批新西服,样式可好看了,先生要不要去试试?还是就这样直接拍?”
江生本想拒绝的,可又一想,下一次这样的机会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还是趁着有机会的时候,好好的珍惜。
“给我看看吧。”
女员工眼看着又推成了笔生意,高兴道,“哎好,那您跟我这边来。”
进了男衣间,里头有各式各样的衣服款式,颜色不一,一边是衣服,另一边是试衣间,每个试衣间很窄,用隔板隔开,连个门也没有,只有帘子拉着。
女员工找到最新的一批,“这边就是最新的一批……”
她说着扒开几件看了看,然后又挑出了一件黑色西服,给江生看,“您瞧,这件我看着就不错,衬您,要不先生去试试?”
江生对衣服没什么研究,他只是想穿得正式些和杜遇拍个照,服务员挑的衣服他看着也不错,就拿了过来。
又指了一下身旁的杜遇,“给他也挑一件吧。”
“也挑西服?”
“嗯。”
女员工又接着挑了挑,选了个藏青色,“您看这件怎么样?”
江生低头问杜遇,“阿遇喜欢这件吗?”
杜遇都不知道进来要做什么,也喜欢这种偏深沉的色,摇了摇头,“阿遇不要。”
江生道,“阿遇,等会儿咱们要拍照,你不喜欢这个,要不要自己挑一个?”
“拍照……”杜遇轻声道。
江生笑笑,“是,和我一起拍,要不要?”
杜遇一下眼睛就笑弯了,“要,阿遇要拍照。”
江生指了一下,“那你选一件。”
杜遇看了眼,又看了看江生手里的黑色西服,“阿遇要这个,阿生一样的。”
江生笑了笑,对着女员工道,“再拿一件一样的吧。”
女员工立马挑好,递给了江生。
看他们挑好衣服,她又把桌边的一本影册拿过来,翻了一页给江生看,“江先生,这是拍摄的背景布,您看您是选哪个,还有,您是想怎么拍呢?”
其实本可以用个白色的背景布拍就行了,免费还不用花钱。
但这女员工看江生不懂这些,有意想多做几笔生意,推荐给他,反正她又没逼着他,他不愿意就算,愿意她还能多拿笔钱。
江生并不在意这些,见她这样推,也就翻了两页,忽然翻到了一页戏台图,愣了一下。
图上,大红的灯笼挂在两边,两边的帷幕是红色的,用红线栓住了,背景也是红色的木板,一切都是红色的,台柱子,四周的围栏……
看着真是喜庆。
女员工也是个人精,看江生盯着这张照片好半天,笑说,“先生喜欢这个?这个背景也不错,拍得人也挺多的,不过都是些年轻的小情侣,夫妻,拿个椅子放上头,跟唱大戏似的,先生要是喜欢这个,我就跟师傅讲,也好早点给您挂上。”
这么红,跟要结婚似的。
江生把册子递过去,声音略有点低沉,“就这个吧。”
女员工笑道,“好,那我现在就跟师傅们讲一声,给您先弄好,到时候您换好衣服,直接就能拍了。”
江生其实不喜欢这么艳的色,选那张,不过是因为那张图的背景是红的,截到相片盒里,只剩下他和杜遇的两张脸,还有纯红色的背景。
真跟拍了结婚照似的。
江生拉开了试衣间的帘子,里头的空间实在有些小,侧面是个全身镜,还有个圆椅放在里头,圆椅占了空间,看样子只能进一个人。
江生只犹豫了三秒,就进去坐了下来,把西服挂在了挂钩上,他大腿刻意伸直了,“阿遇你坐这。”
挤些就挤些了,两个人在一块总归是方便点。
杜遇听话的坐了下来。
江生一边解扣子,一边对杜遇说,“阿遇,把衣服脱了。”
江生脱得快,没几下就把外套脱了,看着杜遇还在慢慢的解扣子,他习惯的帮他解,边解边问他,“阿遇,和我拍照开心吗?”
其实江生知道答案的,只是想听他说出来。
杜遇闻言嘴角勾起,歪着头,像个小孩似的轻轻倚在他的肩膀上,“阿遇开心。”
他对江生充满了太多依赖,爱他相信他,一有事,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江生。
杜遇看着江生,“阿遇,阿遇要一辈子……”
江生给他脱下了衣服,笑了一声,“一辈子什么?”
其实他也能猜到下面那句话是什么。
杜遇神情微微迷茫,想了想,眼睛亮了一瞬,“阿遇阿生一起,一辈子。”
他坐在江生的腿上,满脸的天真,好像这话说出来,真能一辈子似的。
江生环过他的腰,笑,“你还知道一辈子?你知道一辈子是什么意思吗?”
“一辈子”,这词儿,杜遇原本是不知道的,他哪里懂这么多,是那天江生离开杜家的早上,他站在门前等江生回来。
芳妈在一旁等得着急,劝了他好几次,杜遇都不肯理她。
正巧老马送了杜彦雨回来,碰上了,问是怎么回事,芳妈一五一十的和他讲了,末了还担心的说了一句,“阿遇这一根筋的毛病真是一辈子也别想改了。”
也不知道怎么他就听进去了,很奇怪,往常和他说那么多话,十句里一句也未必会听进去,偏偏这话跟什么似的就扎进了脑海深处。
或许是冥冥中,对这词儿敏感,他轻声问芳妈,“一辈子是什么。”
芳妈同他讲,“这一辈子就是人的一生,是永远,到死的时候。”
杜遇想了想,笑,“阿遇知道,一辈子就是永远。”
江生捏了一下他的脸,“这话谁和你讲的?”
“芳妈。”
江生笑了笑,眼睛里含着笑意,“你想跟我一辈子?”
杜遇点头,声音里满是天真,“一辈子,到死。”
人这一辈子有多长,下一秒的事情,谁又能知道。
杜遇说一辈子不过是从芳妈那听来的,口气里说来像是好玩却是真心真意的,只不过他的想法太简单了,就只是想着和江生永远在一起,好像说出来,真就能成了。
江生不比杜遇,他心思沉稳,从不把什么“一辈子”“永远”,这些不切实际的词儿放在嘴边。
但这词儿给杜遇说来,却是真心的暖他心窝。
人有时候简单些,未尝不是好事。
他向来沉默少言,不喜欢说些花里胡哨的话,可既然认了杜遇,那就是一辈子了。
江生把挂钩上的西服脱下来,一边给杜遇套一边说,“这话也是芳妈教你的?死,这个字不好讲的,明白吗阿遇?”
杜遇伸着胳膊,套进袖子里,重复着念江生的话,“不好讲……”
“嗯,以后不许讲了。”
这是过去祖辈们传下来的老思想,忌讳字,不许提“死”,好像说出来真就立马要应验了似的,都得用别得词儿替,要不说,“走了”,“去了”,“没了”,但就是不给提“死”字。
江生小时候他爷爷也跟他讲过,说人活着的时候不能讲忌讳字,说多了,那地下的人当你念他,就要来锁你了。
他原来不兴那一套,那时候甚至觉得可笑,难道说出来就要死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只觉得过去的人思想实在封建老固。
但对上了杜遇,就忽然明白了。
想阻拦住一切能威胁到他生命的事,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多多少少信了点他爷爷的话。
这或许算是一个人中国人与生俱来的潜在思想,自以为不信鬼不信佛,其实临到了头的时候,一切办法使劲了,只能去拜佛,期盼着这世上真的有佛能保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