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匪石道:“给病号吃的,哪能轮得到我啊。”
——林匪石和江裴遗这两个支队长在局里的人缘是两个极端,就连楼下打扫卫生的老大爷没事的时候都能跟林支队长唠上两句嗑,但是很少有人能跟江裴遗说上一两句话,不是说这些人不喜欢江裴遗,对于这位雷厉风行的副支队长,他们又畏惧、又敬佩,感觉跟自己不是一个等级的人物,相比而言不学无术的林匪石就“接地气”多了。
所以对“林队和江副队关系貌似很好”的传言,局里大多数人一开始是不信的,但是后来被各种“在现场”的小道消息啪啪打脸,比如“江队跟林队说话的时候语气特别好”“江队跟林队说话字数经常在十个以上”“江队居然对林队笑了一下”“江队和林队又一起回家了”等等等等。
虽然这个地方的人还不懂“磕CP”是什么意思,但是广大的吃瓜群众们已经无知无畏地头顶“江林”青天,虽然顺序可能有点不太对——两个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
江裴遗用一上午的时间把赵德国的祖宗八代挖了个底朝天,他家没有什么“父母离异”“家庭暴力”等反社会人格的诱发因素,生活条件也还说得过去,赵德国的变态好似是与生俱来的——用林匪石的话来说,还真可能是因为……硬|不起来。
毕竟青春期的生理障碍也是诱发犯罪的原因之一。
林匪石推门进来:“江队,过来吃午饭了,一大桶爱心红烧猪蹄,等你吃完,我下去给同事们分一点。”
江裴遗以前被他这么送吃送喝还会觉得别扭,现在就已经习惯了,他从抽屉里拿出餐盒,用筷子夹出十多块肥嫩Q软的红烧小猪蹄,然后道:“送下去吧。”
林匪石就把剩下的小猪蹄都送到楼下投喂如饥似渴的孩儿们去了,回来看到江裴遗还没动筷子,以为他不愿意吃,就有点担心地说:“怎么,不好吃吗?是不是太咸了?”
江裴遗没抬眼,淡声说:“没有,一起吃吧,一会儿送你出去。”
林匪石这才反应过来江裴遗这是在等他,不由微微一笑,坐到了他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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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跟苗珍见面,林匪石事先没有通知她,而是查到了她的居住地址直接上门走访的,对付这种明显被收买或者受威胁的证人,出其不意才能有意外收获。
林匪石人模狗样地站在门口,用手机照了一下自己,自我感觉并没有人能够拒绝这张举世无双的脸,才抬手敲了一下门。
半分钟后,大门打开了一点缝隙,苗珍柔弱的声音传了出来:“……谁?”
“我昨天给你打过电话的,林匪石,还记得我吗?”林匪石声音温柔地说。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过来,现在可能就被姑娘关在门外了,但是苗珍没有生机的目光看了林匪石一会儿,还是开门把他放了进来。
苗珍看起来在二十四五岁上下,应该是一个姑娘青春正好的年纪,五官长的也很周正,但是她的眼珠却蒙了一层灰暗的雾气似的,阴沉沉的,她穿的不是居家服装,相反浑身包的都很严实。
林匪石坐到沙发上,苗珍给他倒了一杯水,坐在对面继续条件反射般复述道:“警察同志,能告诉你们的,在电话里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当时认错人了,你们再来问我多少遍都没有用,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匪石道:“你不记得凶手的模样,那么对他作案时的凶器还有印象吗?”
苗珍:“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匪石低声叹了一口气:“最近这几天,有人威胁你吗?”
苗珍:“没有,我没有被任何人威胁。”
“根据我的了解,你跟你男朋友在读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以前他应该很爱你吧,”林匪石循循善诱地说:“假如你知道凶手是谁,就是非常重要的目击证人,我们公安一定会保护你的人身安全的,不会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你——你不想为你枉死的男朋友讨回一个公道吗?”
这一番话丝毫没有触动她,苗珍几乎有些麻木地回答:“我能告诉你的已经都说了,赵德国不是凶手,你们抓错人了。”
苗珍的这个态度其实很难办,她并不抗拒问话,甚至有问必答,好像积极配合调查似的,但是从头到尾没说一句实话。
林匪石一言不发地端详了她片刻,那目光看的苗珍很不舒服,洞察而敏锐,好像从皮到骨都被这个人看透了似的,所有言不由衷的谎话都无所遁形。
苗珍莫名感到有些紧张,合在一起的手不由自主地扣紧了。
林匪石忽然轻声道:“苗珍,他们强迫过你吗?”
骤然听到这句话,苗珍整个人都不正常地抖了一下,身体往后一缩,几乎是用悚然的眼神看着林匪石。
她苍白而纤薄的嘴唇颤抖了半晌,才从喉间挤出两个字:“没有,没有人。”
林匪石深深地凝视她许久,几不可闻地说:“……抱歉。”
然后他有些歉意地看了苗珍一眼,起身告辞了。
林匪石回市局的一路上都是面无表情的,那是他脸上难得一见的冰冷,眼角眉梢都悬着冰棱似的,让他本来就线条清晰的五官显的格外锋利起来。
跟他认识几个月,江裴遗从来就没在林匪石的脸上看到过浮起的怒气,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了?苗珍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群丧尽天良的畜生。”林匪石轻轻地咬着牙,太阳穴青筋抽跳,“他们逼着那个姑娘做伪证不说,居然还见色起意强|暴她,简直是猪狗不如。”
“………”
江裴遗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但是林匪石耳边传来了一阵“咯吱”的响声。
——由于有血淋淋的前车之鉴,林匪石一早就把办公室里的玻璃杯都换成了不锈钢的了,然后他就看到江裴遗手心里的那块金属凹陷下去一个恐怖的形状。
江裴遗越发愤怒的时候,就越显得格外理智冷静:“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主动告诉你了?”
“没有,她什么都不敢说。但是我跟犯罪分子的共情能力一向很高,对方是无恶不作的坏蛋,苗珍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孤身一人在家,又处于弱势地位,”林匪石停顿了一下,像是有些不忍心:“我本来只是试探了她一句,她的反应很大,脸色当时就不对了,眼里有难以掩饰的恐惧和愤恨,否认的时候也显得很迟疑。”
这番话让江裴遗的心脏陡然一跳,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内容,而是第一句话,林匪石说的是他跟“犯罪分子”的共情能力很高——而不是“受害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感谢唐安大可爱的雷!
第28章
这一段时间以来,林匪石给江裴遗的印象,大都是在外貌、性格、气质方面的,在刑侦方面的嗅觉,并没有表现地特别地敏锐,甚至有时候过于游手好闲了,大小决策都是让江裴遗来做,好像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但是江裴遗总是有一种“这并不是他本来面目”的感觉。
因为林匪石在侦破案时偶尔流露出的拥有见解独到的一面,并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普通刑警能够想到的,而且江裴遗这个人说话能省则省,思维时常跨度很大,但是林匪石却能秒懂他每句话的意思,跟他交流地天|衣无缝。
江裴遗也绝不会相信郭启明会真的让一个百无一用的花瓶当刑侦支队一把手。
所以江裴遗看林匪石,时常有些雾里看花的感觉,好似他从来没有看懂过这个人——他无疑是温柔、风度的,又进退有度、彬彬有礼,这都是林匪石真实的一面,但是他或许还有更加真实的一面,被他隐藏在第一层真实之下,薄雾般若隐若现。
“犯罪天赋”可能是天生的,有些人生来就热衷于犯罪,不需要理由并且无师自通,这类人往往伴随着与生俱来的高智商,但是“跟犯罪分子的共情能力”,这种东西却绝对不可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因为没有深入接触、了解过,是绝不可能一类人产生共情的。
林匪石或许只是无意间说了这句话,但是江裴遗却由此想了许多。
想起苗珍,江裴遗的心情更加沉重了起来,凝眉道:“你觉得她被监视了吗?”
“应该没有,否则她不会放我进家门,但是她明显很害怕,肢体动作都在装不紧张,并且对警察的话基本上完全不信任,也不觉得我们可以保护好她,”林匪石有些伤感地叹息道:“不过当地机关政府确实没什么公信力就是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说的可能就是苗珍这种人,这姑娘固然很可怜,遭受无妄之灾,但假如这种事出在江裴遗身上,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把凶手送上断头台,即便流血受伤、即便面临死亡。
当然了,每个人都不同的活法,生命是自己的事,江裴遗并不对苗珍的选择做任何评价。
“让目击证人改口应该是没戏了,我觉得这两个目击证人现在的精神状态可能都不怎么正常,估计是被吓坏了。”林匪石像是在思考什么:“现在的切入点恐怕只有赵德国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