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了几句发现背不下去,又不好把书翻来翻去找《陈情表》在哪一页,只好硬着头皮从头背起。班主任走过的时间不过几十秒,但程圆圆欺他教数学,已经让李密的母亲改嫁好几次了。
周南涛在后面给乐清醒了,装作一本正经地背书,控制着面部肌肉拼命憋笑。如临大敌地等班主任走过去,才又借着最后一排的优势俯瞰了全班。那一个个原来小鸡啄米似的脑袋也不点了,全都直挺挺地立着,背书的声音响成一片混乱而巨大的杂音,像是满屋子史前大苍蝇共舞。
但当他的目光往角落里望去的时候,还是看到了一点不和谐的色彩。刚巧叶循又穿了那件明黄的卫衣,在它的一片互补色中,这一抹黄色简直亮得发光。这厮很没有万紫丛中一点黄的自觉,不仅光明正大地迟到,还正明目张胆地趴在课桌上睡觉,非常不把校纪班规放在眼里。
班主任站在叶循的桌前,沉吟片刻,拍了拍他的肩。周围背书的学生默契地压低了声音,竖起耳朵准备吃瓜。周南涛也想效法,奈何他和叶循分据教室两端,实在有心无力。只远远地瞧见叶循睡眼朦胧地抬起头,和班主任交谈几句,又缓缓地把头埋回臂弯里。
一下早读关松就朝程圆圆这边跑来,娇嗔着问她是不是变心了。关松者,擅星座之女也。周南涛对这名字颇为震惊,这么中性化的一个名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它属于这个颇具风情的姑娘。
关松靠着程圆圆的桌子一站,问:“你俩刚刚干嘛呢?打情骂俏的。”
“涛哥救我于水火,不然我早就是老郑嘴下冤魂了。”程圆圆答道,“倒是你,不好好背书,东张西望什么呢?什么都能看见。”
关松抱起手臂,对着周南涛弯起笑眼:“我看漂亮小哥哥呀。”
周南涛大窘,只好笑道:“开什么玩笑。”
“哪开玩笑了呀!”关松来了劲,兴致勃勃地说道,“就上周跑了两次操,那边班里都有小姑娘托我前任和我打听你了。”
这是关松的说话风格:三句之内,往往会有前任出现。至于她到底有多少个前任,还是一个未解之谜。
周南涛朝着教室另一头努努下巴,那个身影正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那边那个睡觉的不够帅吗,成绩又好,追他还不够?”
“他呀……”关松暧昧地笑笑,“你见到过有人追他吗?”
“怎么了?”周南涛叫她勾起了一丝八卦之心,“因为他脾气不好?”
关松耸耸肩膀:“你以后慢慢就知道啦。”
第4章 D for Discovery
周南涛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但再追问又显得过于八卦,只好转而问道:“刚才早读怎么回事?”
关松叹道:“唉,好无聊的。”她开始掐着嗓子模仿班主任:“叶循呀,怎么了,昨晚没睡好?早读嘛,还是要读一读的,对身体也好啊。”
转而又开始眯着眼睛模仿叶循:“老师……昨晚学得太晚,我想眯一会,不然一天都没精神。”
“哦……你的生物钟你自己有数,但是不要耽误上课呀。”
“好的老师,我会的。”
说完关松就翻了个白眼:“君不见,昨晚一点半他还在空间‘我的荣耀时刻’呢。”
程圆圆一下子乐起来,又托着脸颊叹道:“唉,我也想睡……”
关松张开怀抱,拍拍胸口:“来,往这儿睡。”
程圆圆还没来得及拒绝,班长突然从门口冒出来:“各位各位!准备一下,等等去礼堂开表彰大会!”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隐秘又低沉的欢呼,每个人脸上都要保持着“又要浪费好久学习时间了真是太可惜了”的悲痛,以防班主任的突击检查。但除了咳嗽和爱情,中学生不用上课的喜悦也是无法掩饰的。大家拼命压抑着嘴角的笑,一脸悲中带喜,似哭似笑地收拾东西。
周南涛惊讶道:“马上就走吗?怎么现在才通知?”
关松摆摆手:“常规操作,常规操作。老头儿怕说早了大家提前高兴,军心涣散,无心学习。”
周南涛竖起大拇指:“郑先生,讲究。”
班长站在门口,又补充道:“等等要上台领奖的,大家记得把校服都穿起来啊!”
他低头看了看和四周格格不入的叶循:“你么……”
叶循当场梦中垂死惊坐起,拍桌道:“开玩笑呢!我现在上哪给他变一件校服出来啊!”
班长道:“借呗,还有三分钟,加油。”
“哪儿借去啊!”叶循眼巴巴地看着班长,“咱班还有不上台的?”
“那你到对面楼里找人借一件,跑快点,还来得及。”
叶循五谷不分,四体自然也不勤,能在教室里解决的问题,坚决不能出门去。正一筹莫展之际,忽然福至心灵,眼睛一亮:“等等!”
他飞扑到周南涛身边,声情并茂地叫道:“哥!”
周南涛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哥,衣服脱了,快。”
周南涛震惊地捂紧衣服:“做梦呢!”
“爸!求您了爸,快点!”叶循拉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神态之恳切,动作之急切,让周南涛怀疑他下一秒就要来亲自扒自己衣服了。
“叫爷爷也没用!”周南涛道,“干嘛呢你?”
“我等等要上台,咱俩换换衣服,借你校服一用。”叶循把他那桃花眼眨巴两下,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发上学期的奖,也没你什么事,你坐台下不会有人注意的。您看行吗,爸爸?”
这时候的叶循没有得意洋洋,也没有冷嘲热讽,非常会审时度势,十分的低声下气,叫周南涛也不好意思拒绝。何况他十分怀疑,他要是不答应,叶循或许能做出在礼堂拿着话筒喊他爸爸的行为。
“行吧。”周南涛松口道,“你有话好好说,上来又是叫爸爸又是要脱衣服的,不知道的就要报警扫黄打非了。”
“好嘞!”叶循笑嘻嘻地换了衣服,赞叹道,“非常合适,简直就是量身定做!爸爸,您多高啊?”
“一米八二。”
“哎呀,我一米八一!您真是高大威猛,让我望尘莫及!”
“……行了,快迟到了。”周南涛穿上叶循那件骚了吧唧的外套,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混在人群里也觉得别人都在看自己。
周南涛混迹在队伍里,小心翼翼地来到礼堂,选了一个最靠边的位置坐下来。他刚在黑暗里松了一口气,就听得一个严厉的声音:“你怎么回事?校服呢!”
天地良心,这真是无妄之灾。周南涛顺着声音的方向缓缓抬头,一个老师皱着两道浓眉看着他:“你哪个班的?班主任呢,难道没提前通知要穿校服吗?”
您这可说到点子上了,还真没有!但话不能这么说,周南涛一边思忖一边开口,精心准备了一套吃早餐时在餐厅和别人狭路相逢,被粥泼了满身的凄惨故事:“我……”
“老师!这个同学是刚转来的,还没来得及买校服!”
老师锐利的目光又穿过人群,把周南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舒展了眉毛,耷拉下眼角:“那尽快买好校服,以后不能老是这样。”
周南涛连连点头称是,又转头去看坐在最外面给他解围的人。这倒还是个熟人,正是第一天和他搭话的小胖子。小胖子灵活运用大量面部肌肉,对着他挤眉弄眼,表情极其生动,翻译一下大概是“兄弟不要慌,哥哥罩着你”。
周南涛遥遥地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了一下感谢。小胖子回以一个多情的媚眼,表示都是同学,举手之劳是应该的。
颁奖典礼总是十分无聊的,奖倒是五花八门。按总成绩排,哗啦啦奖励一片人;按单科成绩排,哗啦啦地一片接一片人;这些同学有很大进步,哗啦啦再来一片;这些同学态度认真,哗啦啦还有一片。周南涛梦回幼儿园,那时候每个小朋友都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奖状。但不同的是,现在全班小朋友都上台领奖了,只有他,穿着别人的衣服,坐在台下背单词。
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台上的灯光无比炫目,主持人的声音洪亮又有激情,周南涛也无心背单词,拿着单词本翻来覆去地玩。学校也应该给他设立一个奖嘛,表彰一下他千里迢迢地转学,充分体现了他对学校的认可——这样他就不会被某个违反校规的人当众扒衣服了。
周南涛神游天外之时,忽然敏锐地从旁边女生的窃窃私语中捕捉到“叶循”两个字。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想得太入迷,以至于产生了幻听。
凭良心说话,叶循高挑个儿,桃花眼,的确天生一副芳心纵火犯的样子。何况他成绩又好,有点迷妹也是很正常的,周南涛也没有兴趣偷听小姑娘的少女心思。
但另一个女生接着小声惊呼起来:“啊?真的呀!”
周南涛可以发誓,真的不是他太八卦,但这话怎么听都是有大新闻的样子,主人公还是这个一直叫他充满好奇的人。两个小姑娘兴致勃勃,毫不掩饰八卦的兴奋之情:“哪个呀,哪个呀,快指给我看看!”
“就那个——左边那个穿蓝西装的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