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出去,”许沉河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指指房门,“看电视也好,处理工作也好,别在这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顾从燃打定了主意不挪身:“我明天晚上就走了,公司有要事处理。”
那双半阖的柳叶眼顿时瞪大,许沉河将盖到下巴的被子往下一掀,发觉自己不舍的心情表露得太明显,他又把被子扯上去,再转了个身背对着对方:“随便,那你看着吧。”
背后一暖,是顾从燃连被带人将他抱住了:“你这部片子大概什么时候杀青?”
许沉河也不清楚,但按戏份进程应该还剩不到三分之一:“国庆之后吧,具体得看通告更新。”
“你到时给我个信儿,我去给你庆祝杀青。”顾从燃捻着许沉河后脑勺稍长的发尾说。
有过教训,许沉河不再上当了:“你能空出时间再说吧。”
一觉睡到黄昏落日,房间日光暗淡,许沉河被一阵塑料袋的簌簌作响给吵醒。
身边的床铺被空调吹得冰凉,许沉河没意识到顾从燃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他揉着眼拉开门,倚在门框上看客厅里的人捣鼓桌上一堆东西。
“这一袋两袋的都是些什么?”许沉河的嗓音透着刚睡醒的懒散,听来绕着缕温柔,使得背对着他的顾从燃心里也软陷一片。
“我看你冰箱空了,给你添了点东西,”顾从燃拎着两打不同口味的果茶放上隔层,“盒装冰淇淋也买了几盒,不用赶戏时可以边看电影边吃。”
许沉河走到餐桌旁摸摸绑了结的白塑料袋:“这个呢?”
“我出去买的煲仔饭,还打包了一盅鸽子汤,你可以趁热吃。”顾从燃解开结,将锡纸饭盒和小砂锅端出来移到许沉河面前。
吃人嘴软,许沉河埋头舀了勺汤吹了吹从嘴里,低声说了句谢谢。
蒸气拂得眼眶湿热,即使是在这时候,他依旧分不清顾从燃是在对谁好。
“你不吃吗?”许沉河仰脸。
被蒸气熏过的眸子像覆了层水,开个几小时的会议能妙语连珠不卡壳的顾从燃在对方的注视下稀罕地结巴了:“我……在外面吃过了。”
“行吧。”许沉河又低下头,撕开锡纸盖,用勺子搅匀了饭,“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晚上八点。”顾从燃又在捣鼓冰箱,把水果箱里的烂苹果扔掉,换上新鲜的橘子和芒果,许沉河喜欢用芒果做泰式炒饭。
哐哐的声响让人想不忽略都难,许沉河忍不住了:“我记得上几天冰箱里还是满的啊,怎么需要那么多东西来填充?”
顾从燃推果屉的手一顿:“你几天没回来,我把冰箱清空了。”
许沉河戳戳米饭,觉得自己就是个矛盾体,顾从燃在的时候他就躲,人要离开橴城了他又舍不得。但今晚要大夜,收工后肯定直接到房车上休息,第二天准是去片场继续工作,算下来的话现在该是他们在这部片子杀青前的最后一次见面。
想到这,许沉河搁下勺子,打开手机翻明天的通告单:“我明晚可能抽不出空送机,不过下午能腾时间陪你看场电影……要不待会儿看也行,如果你不介意我中途睡着。”
他冷淡地执行自己在合同上的义务,谨慎地克制对顾从燃的心动,以至于对视都像在演戏。
“不用特意抽时间陪我,这又不在你的通告范围内。”顾从燃总算把冰箱门关上了,“倒是我,想在临走前多看看你,无论你在做什么,睡觉的时候或拍戏的时候。”
许沉河疑惑抬头,顾从燃双手撑在餐桌上俯视着他:“今晚我跟组,在片场陪你大夜。”
手指一滑,屏幕上的通告单切换成了今天的。上面的戏份列得清清楚楚,涵盖云清梦在暗夜离开前与庄十弦的吻别。
第49章 来日再会
晚上九点,A组人员集中在洋楼内外走戏码位,贴完地标后定构图,演员和光替交换位置。
许沉河换好衣服,坐在镜前让妆发师摆弄,脑筋飞速转动,思考如何在吻戏前把顾从燃支开。
在路上时顾从燃就已了解过这场戏的内容,他还挺大度,说拍吧没事,我醋了就到旁边抽根烟,结果这时比许沉河还郁闷,靠在化妆台上不作声。
“你困了就到房车上眯一觉,”许沉河开口,“你那么大个子往这戳着,谁见了都紧张。”
旁边正在绾头发的乐于芩也笑:“顾先生这么多年来还看不开呢?”
说者无心,顾从燃摆正交叠的双腿:“我去买包烟。”
他离开片场,开着车驶出影视基地,在橴城中心路段绕了一圈,听着歌想了很多。
彻底把江画和许沉河分离开来是件很艰难的事,顾从燃本身便把自己融于这场戏中,自私地肖想江画改名换姓地活着,也不知道是许沉河演得太像,还是自己入戏得太深。
但偶有清醒时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他有个把许沉河带回榕憬镇的想法,像对方向他介绍小镇风光时的向往神情,牵着许沉河的手在黄昏前爬上山,相互挨着肩膀看远山外的日落,或是在河边平地扎一顶帐篷,临睡前观赏满天的点点繁星。
这个想法不曾被他遗忘过,他想看看许沉河眉开眼笑的样子。
回到片场,戏份刚好开始,顾从燃立在许沉河的盲区,远远地看着对方投入到戏份当中。
一场战乱,使得原本计划要离开的云清梦再次被困在这座城市。先前败露太多踪迹,庄承颐开始怀疑她的身份,并把她囚禁于庄家阁楼,对外仍称其为庄夫人,对内则严刑逼供,试图从她嘴里逼出仇家的情报。
对于和云清梦有过一腿的庄十弦,庄承颐更没闲着,这个二儿子一向和他最不对付,他便拿庄十弦最致命的弱点来威胁对方。
在庄承颐的安排下,庄十弦和城里商业巨头的千金邹芷芸缔结婚姻,新婚之夜瞒人耳目,使法放出被囚于阁楼的云清梦。
庄家大院多的是人看守,无奈之下庄十弦把云清梦带回了自己和新妻的婚房。趁邹芷芸还在沐浴,庄十弦把云清梦关进衣柜里,合上柜门前,他蹲下/身问:“催眠了那么多人,你可会催眠自己?”
云清梦未施浓妆,平日上台前总会绾得很漂亮的发髻散了,抱着双膝缩在一堆男男女女的衣服里,旗袍开衩下露出的双腿伤痕交错,新伤叠着旧伤。
而俯身看她的庄十弦和她的打扮天壤之别,修剪清爽的发型,得体的白色西装,无名指上戴着枚戒指,上面纹着一只藏在花枝中的夜莺。
他以后若想听曲儿,有温婉的妻子哼给他听,不会再需要她这个如腐烂的夜莺般堕落的歌女。
云清梦往衣柜里躲了躲,轻声道:“我好像连催眠别人的能力都失去了,我什么都……没了。”
不着鞋履的脚被庄十弦轻轻捧在手里,他眼神疼惜,掌心托着她的小腿肚,指腹滑过那些可怖的伤痕。他知道这些对云清梦来说都不算什么,接下来的所听所见才是凌迟心理的酷刑。
“你没失去我。”庄十弦说。
邹芷芸沐浴回来,带着一身的芳香,端坐在床沿侧着头梳披肩的长发,眼尾含春偷瞄着心不在焉的丈夫。
她是爱庄十弦的,这位公子哥俊秀而落拓不羁,在舞会上最是让在场的年轻女性芳心大动。可她自知庄十弦眼里没有她,即便如此,她还是求父亲利用私权成全了她的念想。
“我去换件衣裳。”邹芷芸扭着段酥腰迤迤然步至衣柜前,刚打开条缝隙,坐在小圆桌旁的庄十弦猛然抬头:“芸儿。”
芸儿或是云儿都不再重要,他的目的是帮助云清梦逃离庄家这座牢笼。
庄十弦覆上邹芷芸的后背,手一抬,将启开了罅隙的柜门重重按上。拥着邹芷芸回到床边,他展开床头旁一袭绣着牡丹的艳红旗袍比在邹芷芸身上,嘴角的笑含了三分柔情:“穿这件。”
纱幔落下,庄十弦搂着他的新婚妻子倒在大红色的被褥中,为邹芷芸脱下脚上的高跟鞋。
走过丑时,这场欢媾结束了,于邹芷芸来说是得愿以偿,于庄十弦来说是煎熬,于云清梦来说是折磨。
凌乱的被褥被扬开盖在邹芷芸身上,庄十弦披衣起身,悄然放出衣柜里的女人。
夜深人静,庄家所有人都对庄十弦放松了警惕,却不知他带了云清梦逃出庄家大院。云清梦赤着足,脚心被砾石划出数不清的伤,庄十弦便背了她跑,到了渡口处将她放下,两人渗了冷汗的手紧紧相扣。
船只已派人备好,月色下庄十弦的汗珠淌过鬓角,攥着云清梦的那只手在微颤:“清梦,对不起。”
云清梦的长发披散下来,半掩住眼角干涸的泪痕。她亦没松开庄十弦的手,很多话想说,却不知该先说哪句,这一别可能就是永远,若重逢几率渺茫,倒不如不遐想以后。
“各有难处,没有谁对不起谁。”云清梦声线喑哑,双目贪婪地描绘庄十弦的脸。
恍惚间,庄十弦想起很多,歌厅里的惊鸿一瞥,知晓云清梦嫁给自己父亲时的愠怒和难过,两人瞒过庄家人到外地游乐的时光,她被毒打时自己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