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沉河把衣服穿好,坐在床上定定地看了顾从燃一会儿,爬下床连拖鞋都没穿,赤脚踩着地毯就要出去。
顾从燃有点搞不清许沉河现在是什么状态了,他没拦着,看对方消失在门外,没过多久又晃了回来,手里多了两听啤酒。
脸上表情微变,顾从燃在许沉河坐上飘窗后抢走了那两罐啤酒:“你疯了吗,没喝够?”
不担心是假的,顾从燃觉得今晚的许沉河很反常,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飘窗上都是抱枕,顾从燃将阻碍人的杂物全扔开,挤着许沉河在他身边坐下:“不想睡觉就跟我说说,怎么了?”
许沉河向后仰,看着天花板的吸顶灯:“我今天好像没怎么醉。”
“这重要吗?”顾从燃说,“醉与不醉都不影响你关灯睡觉。”
“可是醉了更容易说出心事。”许沉河扣紧自己的十指。
顾从燃愣了,还真没想到是这层原因:“你说,我都听着。”
“我有点怕你,”许沉河没看他,“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能让你不会冲我发脾气。”
“我……”顾从燃像被扎了一刀般难受,他以为每一页都轻飘飘地揭了过去,却没想过全被许沉河折了角,“许沉河,你看着我。”
许沉河没听,甚至还把眼睛给闭上了。一晚上胡言乱语,现在仍当自己醉得糊涂:“如果我让你放下江画,你能做到吗。”
比起疑问,他更像是在陈述,仿佛已经料定答案。
顾从燃别过脸:“这不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而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许沉河的心如同被苦水浸漫,以一种收缩的形态躲避,连带扯着左手心的神经都在抽疼。
接受意料之中却难以接受的答案本就是件困难的事。
“我以为自己能改变你,把你从过往的记忆里带出来,所以每次受了委屈都不跟你闹,期待你能看清我的好。”许沉河睁开眼,垂下头捏着左手心,“我从来不想成为哪个人的候补,假如在你心里我的存在就是用来顶替江画的,我宁愿跟你切割关系。”
顾从燃握着罐啤酒,食指施力拉开拉环,先往嘴里灌了一口,总算明白许沉河为什么那么想醉。
“我说过你在我面前不用维持人设,你做回真正的自己就好了,”顾从燃搁下啤酒,旋身在许沉河面前单膝半蹲,“你不是用来替补的,你就是许沉河。”
许沉河垂眸跟顾从燃对视,在对方眼里他看到了迷惘的自己,二十多年来,他不曾这样怀疑过自己的存在。
被顾从燃抓住了手,许沉河想抽出来,但对方攥得很紧,与他手心的冷汗相掺和的是顾从燃的体温以及从啤酒罐揩下来的冰凉水雾。
“你放不下他,却心安理得地跟我在一起,”许沉河整只左手都麻掉了,不知道顾从燃紧握他时是否感知得到,“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那要我怎么做?”顾从燃松开许沉河的手站起来,“除非我脑子被撞坏了,失忆了,不然你要我怎么把有他的那十年记忆从脑海里削去?”
“我不是逼迫你,”许沉河往后缩了缩肩膀,“谁能忍受自己的伴侣心里永远惦记着他的前任啊,与其承受这种痛苦,还不如趁我还没喜欢得你太深之前……”
“啪——”一声突兀的清响阻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第47章 我想跟你好
软垫上的易拉罐被许沉河碰倒了,罐身倾斜摔在地面,没喝完的啤酒泼了一地。
顾从燃退了一大步,再看飘窗上的许沉河,正缩着双腿茫然地看着他。
“蹦过来吧,别湿了鞋子。”顾从燃朝他张开手臂。
刚在心里立誓要跟对方划清界限的许沉河马上摇头:“你去喊服务生过来清理干净。”
“让他们欣赏荧幕上光彩夺目的大明星被困在飘窗上下不来?”顾从燃气定神闲地抄着兜杵在原地看他出糗。
地面被泼湿好大一片,许沉河估摸着平衡感不太行的自己蹦过这淌酒肯定得摔个狗啃泥,他放弃这个念头,朝顾从燃摊开手板:“麻烦你,帮我把口罩和帽子拿来。”
“我还真就不拿了。”顾从燃说。
许沉河暗自权衡,在顾从燃面前出丑总比让陌生人看了笑话好,他蹬飞脚上的棉拖,站上飘窗做了个准备起跳的姿势。
“你立定跳远呢?”顾从燃嘴上说着笑,双手从兜里拿出来以防接不住许沉河。
飘窗离地面有一定高度,许沉河蹦过去时做好了趴倒的准备,结果被顾从燃稳稳地接到了怀里。
几分钟后,酒店的服务生拎着清洁工具速速赶到,卧室里传出清洗地面的声响,许沉河窝在客厅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转着电视频道,电视的音量盖不过洗地机的响声。
“没说完的话还要说吗?”顾从燃开了另一罐啤酒。
许沉河斜他一眼:“等下再说。”
“等到什么时候?”顾从燃在啤酒罐上捏出压痕,“给你三分钟,限定时间里不说便作废。”
“谁让你制定游戏规则了?”许沉河的音量混在洗地机制造出的高分贝噪音里透出了无力感,“只有你每次都把我们的关系当成游戏。”
顾从燃的脾气被一次次挑战,嗓眼儿像被什么卡住了,他把易拉罐搁茶几上,两手肘撑在膝盖上憋闷。
将易拉罐往茶几中央挪了点,许沉河说:“别放边上,免得再洒一遍。”
手还没缩回去就让人给扣住了,顾从燃冲他挑眉:“你刚刚是不是说喜欢我了?”
他的眼中带着罕见的雀跃,是对长久以来捉摸不定的事情所得到的确认。许沉河的手腕被握得很紧,他忽然回忆起顾从燃在他身上用过的手铐,终究没分清对方为的是一丝征服欲还是类似从前的怦然心动。
“是我瞎了。”许沉河破罐子破摔。
“别这样咒自己,”顾从燃伏到他耳边,“三分钟过去了,没说完的话就别再说了好不好?”
许沉河讨厌这样暧昧不明,顾从燃没有投入心思,所以不会害怕失去,而他自己则是被拿捏的一方,所有得失都掌控在对方手里。
眼看顾从燃兴起之时想把他压制在沙发上,许沉河慌乱地挣开对方。这时洗地机的运作声突然停下,顾从燃从沙发上撑起身子。
服务生从里屋走出来,带着礼貌的语气表示卧室地板已清洁干净。
结束一场闹剧,许沉河回卧室睡觉,他已从顾从燃的态度中知晓答案,便不再谈提所谓争取。
在许沉河身后,顾从燃辗转不寐,凑近点背对着他的许沉河把手搭到对方腰上:“睡不着么?”
“床都要被你摇塌了我能睡得着吗?”许沉河揪住枕头一角,“我很困,你别动我。”
“分割关系的那种屁话,你永远都别跟我说,”顾从燃碰了碰许沉河那丛柔软的头发,“我不会同意的。”
许沉河耷拉得眼皮都要睁不开了:“那不代表我不能抗拒你……”
缄默无言好久,许沉河渐入梦境,顾从燃揽着他的腰把人嵌入自己怀中,强迫性地让自己的回答钻入许沉河的耳里:“你可是自愿签了八年卖身契的。”
《梦境夫人》进入拍摄阶段的中后期,工作强度日渐加大。许沉河天天扎根在剧组里,有时连酒店都不回了,直接在房车上过夜,当是给自己一个逃避的借口。
多次到组里探班都碰上许沉河在忙,中场休息时又不见踪影,一来二去,顾从燃大致认定对方搞什么鬼了。
烦躁以外,他心里还多了份慌张,他的小长假是为了许沉河腾出来的,对方却全然没有跟他见面的喜悦,连短促的空闲都不屑于跟他一同度过,似乎真把嘴上说的“抵抗”实践到了极致。
行踪不明的第五天,顾从燃动身去片场逮人,碰巧撞见从房车下来的方芮,他拦住对方:“许沉河在车上?”
方芮拎着一大包准备送去干洗的衣服,她摘下头上的棒球帽扇风,说:“不在,他出去啦。”
“他今天没戏份?”顾从燃问。
“A组今天休息,接下来要面临两场通宵夜戏,”方芮奇怪道,“沉河哥没跟顾总提过吗?”
顾从燃气结,何止没提,他跟许沉河都快成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他自个儿出去的?去哪了?”顾从燃急得想把方芮倒拎起来抖抖,把有用信息都抖出来,省得他还要一句句问。
幸亏方芮在他的眼神震慑下也是个明事理的主:“不是自个儿,云朝雨开车过来接他的,沉河哥说不会去太久,半下午就能回来。”
顾从燃一听云朝雨这仨字就没好脸色,上次他和许沉河冷战就是因为云朝雨,这回他想跟许沉河见上一面又被这厮从中阻拦。
刚摸出手机,方芮又抖出一句话:“是沉河哥主动约的云朝雨。”
顾从燃拨号的手一顿:“你作为他的助理,你不跟着?就放任他一个人出去,他出了事谁负责?”
虽然给自己发工资的是许沉河,但在合同上许沉河是归属于这位老总的,方芮不敢顶撞顾从燃,扣上了遮阳的帽子喃喃道:“有云朝雨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