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黑,渠锦堂没看见常乐眼里的血丝,蛛网似的,渠锦堂闭眼昏睡了两天,他就睁着一双眼,把他抱在怀里守了两天。
适应了昏暗,渠锦堂渐渐把这个充满各种气味的地方辨了个大概,应该是在地窖,四面没有窗,一屋子人他全认得,都是跟他们来的伙计,蔫了吧唧地蜷在墙角没了精神头,靠几个石头一样硬的窝头果腹,半大的小子早饿得手脚酸汪汪,别说跑,说话都嫌费力气。
渠锦堂挨个看过去,没找到赵庆:“赵大哥呢?”
有人咬碎一口牙,代常乐说了:“给那帮天煞的带走了!”
铁锁哐哐地响,一把刺眼的光,所有人都抬头挤到那把光的下头,伸手,狗扑食一样地抢上面扔下的窝头。
常乐抱着渠锦堂哀求:“行行好,给点水吧!”
“掌柜的!”一钩子带风的鞭子,常乐抱着渠锦堂死死埋下头,“再嚷嚷,赏你爷爷的尿喝!”
地上嘻嘻哈哈的笑:“还拿他们换赎金呢,把门锁上!”
“常乐!”渠锦堂急急捧着他的脸,两人的鼻尖,差了一道气儿就碰上了,柔软的呼吸喷到嘴上,“没事儿……”常乐搂他的脖子,贴上他的额头,“没打中……”
手里的茅草发出枯折的断裂,怎么可能没事!腥苦的辣味在嘴里蔓延,渠锦堂咬紧牙膛,这个人是他捧在心尖用命疼的人,说好要护他一辈子,不让他再受一点苦。
怀里瑟瑟发抖的人,常乐不知道拿什么话安慰,没有他,渠锦堂万不能跟来遭这趟罪,只能捋他的头发:“别担心,赵大哥应该是让他们放下山要赎金去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救咱……”
生死一线,说不怕是假的,可常乐就在身边,真说怕,渠锦堂没觉出多少后悔,指腹摩挲常乐皲裂的嘴皮,怪那一口有味道的水吞得太囫囵:“想给你舔舔……”
说着话,湿滑的舌尖就来了,常乐的脸埋在他的手掌底下,滚烫的额头,睫毛抖索地摇坏的扇子似的,最终没让开。
俩人躲在角落,借黑暗的荫蔽背着人,交换着一个又一个稠重的呼吸:“我们会出去的……”
屋里有人小声的抽泣,「出去」,这个词儿是撑着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一日一餐,一次见光放风,尿在地上砸出泥坑,人就被推回地窖,走得慢些,鞭子撵着脚就咬上来,常乐总和渠锦堂挨在一起走道儿,那些盯他们的人,脸上稀稀拉拉的笑叫他心里没底,总好像揣着个哑雷,指不定哪天要响。
这份担心,应验在他们被关的第五天晚上。
地窖的门打开,是那个平时对他们吆五喝六的,拿鞭子指着常乐:“你出来!”
外头几把火炬,这个时候把人叫去能有什么好事儿,渠锦堂扒着常乐不放:“要去,我跟他一起去!”
持鞭的嘴角挑起个很轻蔑的笑,把他们看穿:“那个也带上吧。”
几杆枪杆押着他们,这伙人不是匪,因为不是道上的,没有开山立下的规矩,枪眼杵杵戳戳,把他们当对好玩的玩物,经过一处矮土坡,歪脖子的大槐树上绑了个人,是赵庆,两个拇指被马尾吊地老高,已经废了。
“赵大哥!”
枪杆从后边狠狠捅了一下腰:“叫什么叫,走!”
来到的是牛头岭上拜土地的荒庙,守护一方的土地公婆,脑袋滚到地上,供桌上比神还张扬,跋扈岔腿坐着的人,是那天用枪托住常乐的头儿。
中间一口烧香的炉子点着火,四周围森森的眼睛,把常乐和渠锦堂比得芝麻粒儿小。
有人阴阳怪气地吹哨,上来把他们一左一右地扯开:“又不是小娘们,搂那么紧干嘛,分开!”
领头的笑笑,抻着桌沿跳下来,三两步踱到他们面前,擦过渠锦堂,笑眯眯地来到常乐跟前,眼神,轻佻地在他身上走了一遍:“你们俩,谁是管事的?”
“我!”渠锦堂被两个挎枪的兵揪麻雀翅膀似的摁跪半条腿,昂头大声喊,“我是管事的!”
领头的睨眼打量他身上的布衣,那天混乱中确实有人叫了声少爷,可是对谁,他不好说,但他有办法弄清楚:“你?”他像是有分晓了,绕着常乐转圈,手指划过缎子的衣襟,停在胸口,“没见过老板穿布衣,倒让伙计穿绸的。”
嘶喇,常乐的马褂连长衫,全给扒开,渠锦堂嘶吼着挣扎,挨了好些拳脚,也没停下那只手,揪住常乐里衣领口上的那粒扣子,用力往下一扯。
全瞧见了,晴天下白雪无痕的一身好皮肤,左右一对樱色的乳,秀气的、干净的、新世界里的一把韶光似的,暴露在一屋子饿极了眼的男人当中。
十天半个月没碰过女人,领头的气儿也沉了,两根手指拨过乳尖,拽住他胸前的玉帽花,常乐红着脸伸手去抢,来不及了。
白玉莲花高高举过头顶:“这也是伙计戴的!”
渠锦堂跪在地上,磕着膝盖向前挪,吼得比他还大声:“这是渠家太祖公传下的东西!是我给他的!我是渠锦堂,甫阳城茂字老号的少东家!”
一帮子人笑得东倒西歪,看西洋景地围住可怜兮兮的一对落难鸳鸯,糟践他们寻开心:“就你?还少东家?东西是你顺来的吧!”
“你给他的?你凭什么给他呀?!”
“说啊,他是你什么人呐?!”
“还能是什么人……”有人扔下枪,学戏台上唱旦的掐嗓子,“郎君啊,解开香罗带,剥得赤条条,插上一根梢梢儿,把奴浑身上下来咬……”
桀桀的怪笑声,山洪一样淹着他们来,与其说嫌脏,不如说艳羡,真真假假的好奇:“瞧那小胸/脯白的,够骚,比小娘们带劲!”
“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人磨屁股呢!”
渠锦堂被人剪高了双手,推到常乐光裸的身上,踩他的大胯,撞向身下人。
“洞房!洞房!”
淫猥的叫声中,很轻的一声,揪着心:“少爷……”
渠锦堂盯着常乐的湿眼睛,撑起肩膀:“别怕,闭上眼,闭上眼睛……”
背上的拳脚,倒春寒落下的一场冰雹子,渠锦堂挺着背死扛,血肉铸的皮骨哪儿经得住这么毒打,很快疼得没了知觉,常乐被他牢牢护在身下,凄厉地喊:“我才是渠家的少爷!你们打死他,我也活不成,大不了两条尸,你们一个大子儿也别想拿!”
领头起脚揣开压着渠锦堂的几个人:“成了,打死了,拿什么换钱!”
渠锦堂像口破面口袋倒在地上,常乐趴过去看他,被领头拽着手腕拉回来,耷拉到小腹上的衣角,两只手指夹着挑开,他在一边早就看地心火旺,解开皮带扔到地上。
“你要做什么?!”常乐扭起来。
雪白的身子,火一样在眼底晃:“玩过小妞儿,玩过唱戏的婊/子,你这样的小少爷……”手指夹住乳/头,狠狠一拧,“今儿我也当回新郎,咱们入洞房!”
常乐真是豁出命了,领头的一时没捞着好,恶狠狠掐他的脖子:“给我把刀扔过来!”
火光在破庙的残壁上忽闪,照出一群魑魅魍魉的影子,没了一点人模样。
“妈个巴子!”常乐的脸给煽肿了,暴虐使他有了一种被摧残的美,领头的呼哧呼哧红着一双恶鬼的眼睛,割断他的裤袋,白莹莹的屁股,熟透的桃似的蹦出来。
“啊啊啊!!!”
渠锦堂疯了,疯子才有他这把蛮不讲理的力气,谁都没看见他是怎么动的,刀子就到了他手里,领头的惊惶地瞪住刀尖:“你敢!我弄死他!”
那么多人,那么多杆枪,齐刷刷对准他。
常乐想劝他不要干傻事,可开口的声音像一团被人揪住的纱,困在水下,闷闷发不出。
偏偏渠锦堂读懂了,他说,少爷……
眉是弯的,眸子带笑:“别怕,闭上眼睛……”
恍然间,天地一白链,银花花的刀光,照着头上劈来。
第40章
常乐没有听话,他的眼瞪得死死的,眼前一片瓢泼,泪不是从眼眶里留出来的,是打泉眼上凿开一口窟窿。
啊——
他的叫声,没人听过那种叫声,要把魂都从嗓子眼里抠出来,这些心肝在枪林弹雨中变硬磨出铠甲的人都被震慑了,渠锦堂扔了刀,抱住自己的手,滴滴答答的,有血从他的指缝中打到地上。
领头的一时没拉住,缎子在手里丝啦一下溜出去,常乐敞着一身好衣裳扑到渠锦堂身边,地上的刀边,血忽淋拉地躺着一截指头,比铡草刀断得还干净。
当兵的看他们的眼神都变了,他们豁然通晓,这是两个不怕死的人,死都不怕的人,多少是值得敬畏的,瞄准他们的枪口踌躇放下,枪只能成全他们,分不开他们。
常乐用身子撑起渠锦堂佝偻的身躯,血把他的手也染红,烫得他觉得那一刀是应在自己身上:“你怎么那么傻,怎么那么傻!”
渠锦堂滚着冷汗的脸贴在恸哭的脑袋上蹭了蹭,剁下的连心指,说不要就不要了:“坡上吊的,是开源号河西口的管事……你们要钱,让他带上这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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