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时候,都是岑哲在说,岑蹊听。
岑哲对这个唯一的儿子是愧疚的。
岑蹊能感觉到,起初还会有所触动,久而久之只觉得凉薄。
回到赵家后,赵瑾昀安排没有参加高考的他出国。
没想到第二天,他就在赵家见到了岑哲,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天气,同样的问题。
岑哲这段时间老了很多,鬓边的白发,眼角的皱纹,无不说明他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人了。
这个男人曾经野心勃勃,他比赵瑾昀大了十岁,结婚后官运亨达,扶摇直上。
谁能想到,到头来,成了赵家的替罪羊,一朝失足,空无一物,只剩下眼底的化不开的愁绪。
岑蹊这次点头,不是为了岑哲,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亲情,而是为了自己。
他不想多年后成为第二个岑哲。
离开赵家的时候,唯一问过他的只有赵明弈。
他在这里生活近十年,第一次觉得真正走了出来。
-
岑蹊再次回到D市,依旧住在一中旁边,生活也依旧平淡无奇,有时候会去老图书馆看看书。
岑哲办完离婚手续后也搬了过来,到底是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人,急流勇退后捞了个闲职,过上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听说岑蹊看完了前四史,也不甘落后,开始潜心研究历史。
岑哲也不能算一个标准的凤凰男,和陈瓷的外公外婆一样,他父母都是一中的教职工,一中附近这套房子就是他父母留给他的。
当年他在北京大学博士毕业后留校任教,遇到了刚入学的赵瑾昀。
那是一场豪赌,岑哲赔上了一辈子。
论语为政篇说道:“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岑哲经此一役,放下了很多,开始每天早早回家研究菜谱给儿子做饭。
岑蹊不甚其扰。
于是他经常去明河,一呆就是一整晚。
大多时候都能看到陈瓷,他想他和陈瓷是有缘的。
陈瓷坐在河边,只能看到一个清瘦的背影,风吹得他宽大的白色T恤猎猎作响。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似乎转眼间就会羽化而登仙。
那天晚上,岑蹊比以往到的晚一些,熟悉的位置却没有了消瘦的背影。
岑蹊想起今晚出门时楼道里突然熄灭的灯,他是不信这些的,此刻却莫名的心慌。
他向河边走去,看到了水中的陈瓷。
-
“岑蹊,谢谢你。”陈瓷坐在海滩上,很认真地向身侧的岑蹊道谢,“也许对你来说只是一次见义勇为,但对我来说,你改变了我的整个人生。”
陈瓷的眼睛很亮,今晚的星星大概都跑到他眼睛里去了。
“陈瓷,你会有很好的人生。”岑蹊也转过来看他,声音低沉而温柔。
第37章
“你在看什么?”陈年洗漱完看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的陈瓷。
“岑蹊呢?”陈瓷把枕头靠在床头,坐了起来。
这家青旅应该有些年头了,墙角的壁纸已经脱落。
“出去了吧,我起来就没看到。”陈年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滚烫的气流涌入,外面的阳光刺眼,“话说你们俩昨天坐在海滩边干什么?那里连个路灯都没有,漆黑一片。”
“我在风月步行街找了你们一圈,谁能想到你俩坐在海边聊天。”陈年坐在陈瓷床对面的书桌前看他。
房间里空调嗡嗡作响,空气有些干燥。
“说了些高中的事。”陈瓷若有所思地答道。
原来岑蹊很早就见过他。
他想起了第一次在D大图书馆见到岑蹊时的那种熟悉感。
他在记忆长河里寻不到任何岑蹊的影子,但就是相信他们见过。
“你去过一中老图书馆吗?”陈瓷问道。
“参观校园的时候去过一次,入学后听说闹鬼,就没去过了。你喜欢去那里?你不怕吗?而且后来那里出了点事,就更没人去了。”陈年拿起桌上的零食开始吃,“学长还给我们去7-11买了早餐,真贴心。”
“岑蹊说他在那里见过我。”陈瓷答道。
“什么?”陈年被牛奶呛住了,开始不停地咳嗽。
“我怎么没听说过闹鬼,后来又出了什么事?”陈瓷嫌弃地扫了他一眼后问道。
“那件事...”陈年抽了张纸擦脸,小心翼翼地问,“学长都跟你说了吧?”
陈瓷点了点头。
“就是那个女生,她说她在老图书馆被.....”陈年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就是你懂的,主要是公馆吧,它是学校唯一一个没有装摄像头的地方。”
陈瓷搭在被子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空调的风刚好扫过来,他微微低下头。
岑蹊说起往事时,语气平淡,泛不起一丝波澜,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陈瓷觉得难受,他想起肖渺渺在考山路借游戏说出口的那句道歉。
道歉又有什么用呢?
那些伤害都是实打实的。
“唉,我们都知道学长是被人陷害的,”陈年看着低落的陈瓷,出言安慰道,“就岑蹊,当年在一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一中的门面,要家世有家世,要颜值有颜值,从来没考过年级第二,当年一中的校花追了他整整三年,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去强奸,他一招手,全校女生都会往他身上扑,还不夜夜笙歌...”
陈年越说越觉得酸,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但凡他有其中一点,也不至于母胎solo到现在。
当真是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
陈瓷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陈年。
陈年老老实实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
陈瓷坐起来换衣服,准备去洗漱。
“你!”
背心脱到一半,听见陈年的声音,他疑惑地看过去。
“你不应该去卫生间换吗?”陈年一脸蛋疼地指着他说道。
“?”
陈瓷觉得陈年这几天莫名其妙。
他们一个宿舍的,别说换个上衣了,陈年洗完澡没拿内裤都敢裸着出来拿,陈瓷没他那么不要脸,但是什么时候连换个上衣都需要回避了?
“不太好吧...”陈年把手上的三明治抛来抛去,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现在多看一眼陈瓷的腹肌都觉得罪过。
他怕被打。
陈瓷懒得搭理陈年,套上一件T恤后下床,径直走向卫生间。
陈瓷收拾完后,推开阳台上的那一扇玻璃门,热浪扑面而来,真是一个酷热的城市,突然就很怀念D市的秋,有火红的枫叶和萧瑟的秋风。
“坐。”陈年让出书桌前的椅子,盘腿坐回自己的床上,“来之前我还不信7-11这么全能,现在只想说真香,人类的本质果然是真香,太好吃了吧!”
陈瓷对此表示赞同,坐在书桌前吃早餐。
“对了,按你刚刚说的,那学长很早就认识你?那你高中的时候认识他吗?但你们看着不像认识啊?”陈年好奇地问道。
“高中不认识,但是,他救过我。”陈瓷缓缓地答道。
“?”
陈年有些疑惑,这是什么神展开。
陈瓷简单地说了下他当年的情况,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很荒唐。
十六岁的时候,眼里的世界很小。
每天都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没有见过一望无际的大海,没有见过D大成片的枫林,没有见过岑蹊。
如果真的消失在明河,外婆和杨暄大概会很失望吧。
“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陈年听完后有些愧疚,亲人的离世永远是一道愈合不了的暗伤。
“没事,都过去了。”
陈瓷看向阳台,外面是蓝天白云,澄净而空灵,五颜六色的屋顶像极了这个色彩缤纷的世界。
高一的班主任,当年握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会过去的。
他不懂,他觉得活着没有意义,所以他走向了黑暗,幸好遇见了岑蹊,他才能亲眼看这个滚烫的世界。
活着,有些难,但值得。
陈瓷迎着阳光,每一根纤细的睫毛都清晰可见。
在陈年的角度看,仿佛是阳光在亲吻他的面庞,一切圣洁而美好。
-
陈年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如果没有开拍照的声音,那么这一切会刚刚好。
陈年:“......”
陈年:“我不是故意的...”
陈瓷回过头来看他。
所有的感怀烟消云散。
我信了你的邪。
陈年破罐子破摔:“学长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你不得以身相许?!”
“滴”地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
岑蹊一只手拿着笔记本电脑,另一只手的指间夹着房卡。
他今天穿了一件亚麻质的白衬衫,搭配一条浅灰色的短裤,大概有些热,袖口挽起,衣扣也解开了两颗,露出锁骨。
岑蹊五官无可挑剔,所有的波澜壮阔都藏在他的眼睛里。
“谁要以身相许?”岑蹊把门关上问道。
“他!”陈年坐在床上,手指向陈瓷,“学长你救了陈瓷,按照话本里说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就该以身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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