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持续了两个小时,天色完全暗下来时,手术室门前的提示灯也灭了下来。
刘叔叔刚刚走出手术室,云在野便起身走了过去,云莲馋着云夫人也快步跟了过去。
“刘叔叔,我爸他怎么样了?”
刘医生看上去还算淡定,至少摘下口罩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太糟糕的结果。
“还好还好。”刘医生点了点头,看向云夫人和云在野,“云先生就是颈动脉狭窄堵塞造成的大脑供血不足,所以应该是出现了晕厥的现象。”
“我们手术时,在左侧颈动脉里面放置了两个支架,在右侧放置了一个支架,能够把血管撑开一些,帮助血液流通。基本没什么大事了,放心啊!”刘医生正说着,一个小护士跑了过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刘医生点了点头,又嘱托了几句,便带好口罩跟着护士快步跑走。
没一会,父亲从手术室里被推了出来。
大概是麻药还没过,云先生还没有苏醒的迹象。护士帮忙推着病床,将云先生送进了特护病房。
病床两侧的床头上,都摆着两台监控仪。从上面发散出无数只导管,另一端没入了雪白的被子里,消失在某一处褶皱中。
护士一边在本子上抄写着什么,一边开口道:“我是主要负责云先生的护士,我姓何,有什么事可以来护士站找我。”
“病人的麻药大概再有两个小时就过了,我们给病人装了止疼泵,醒了之后如果伤口发疼,可以自己控制止疼泵的药物剂量。如果能忍的话就尽量不要调整了,因为这个用完之后换不了,用太快的话之后病人会比较难受。”
云在野一边点头,一边在备忘录上飞快的打字。
“还有就是前两天只能吃流食,病人接了检测仪,不能下床。所以这两天四十八小时,病床前不能离人,大小便也要家属协助解决……”
何护士调整好相关仪器,又叮嘱了几句,便关上房门离开了。
关上门的那一刻,病房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安静的让人有些发怵,感觉惴惴不安。
云夫人还一言不发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面色苍白,神情倒是没那么恍惚了。
云在野走过来,蹲在了母亲面前。
“妈,这边我守着,您回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吧。”
“我不走,我在这看着你爸爸。”云夫人摆了摆手,然后无力的又垂了下来。
“妈,你听我说,我在这边还能帮上忙,您现在这个身体状况也不合适。倒不如回家休息一会照顾好自己,明天好些了您再来医院好吗?”
云莲也上前劝了劝自家嫂子,最后和着云在野两人,连退带送的将云夫人送上了车,由云莲跟着护送回家。
看着出租车消失在车流中,云在野转身回了医院。
站在电梯里,云在野掏出手机准备看眼时间,刚刚打开屏幕,提示灯闪了两下,便自动关机——没电了。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云在野将手机塞进口袋,推开了病房的门。
而此时的戚风遥,已经在心里给云在野狠狠的记上了一笔。
在街边站了将近一个小时,微信电话全都没有回复,心灰意冷的戚风遥终于灰头土脸的回到了家。
米修真的很通人性,大概察觉到主人的情绪低落,也没有胡乱闹腾,而是圈起尾巴温顺的坐在戚风遥身边,用湿漉漉的舌头一下一下的舔着戚风遥的手背,像是安慰。
下意识的,戚风遥又点上了一支烟,冲鼻的烟草味让他稍稍清醒了一些,却又更加的迷惑。
站在街边的那一个多小时,他的情绪从期待到担忧,又从焦虑回归失望。
看着晚高峰时密密麻麻的车辆,他担心云在野在赶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他一边担忧的刷着实时新闻,一边向马路两头张望着。
再后来,晚高峰渐渐过去了,云在野还没有来。戚风遥便开始为他想好种种理由,他可以公司有事来晚了,可以半路没油了,可以赶回去拿东西了,可以……总之什么都好,来了就好。
直到最后,路灯全都亮了起来,街边的行人和车辆都行色匆匆,像是急着赶回家去与家人共进晚餐。可他还是没有等到云在野,没有电话没有信息没有人。他这才彻底死了心,转身走回小区。
他不清楚具体的原因,可他清楚了另一件事——云在野放弃他了。
果然吧,自己和酒一定有仇!不论多少,只要沾上一点,他就神思不清方寸大乱……
那个人看着自己失控撒泼,无理取闹。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的阴暗面和劣根性他都能全盘接受,虽然他说自己已经足够好了不用自卑,虽然他是自己在他眼里足够特别了……但他还是会介意吧。
换作自己,也难免不会有所顾虑。
真该死!那晚为什么要说那些呢!
戚风遥暴躁的砸了一下地面,将烟头按灭在桌面上。
可他也不能说走就走吧,好歹回个信息,接个电话,见一面啊……
可戚风遥转念一想,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那是云在野,自己与他最远不过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而最近也不过是没说过几句话的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没有什么牵连,没有什么关系,就是那种可以说走就走的关系。
云在野又有什么错呢?
他没有,错的是自己。
是自己异想天开,是自己咎由自取,是自己莫名膨胀的自信心,让他高估了他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地位。
自己本来就不曾拥有过,却在见识过另一番天地后,妄想要据为己有。
确实可笑至极呢。
戚风遥这样想着,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第61章
他一夜没睡,靠着沙发抽了一整夜的烟,双眼通红的盯着面前的手机,像是在期待些什么。
可直到天亮,他昏昏沉沉的从沙发滑落至地毯上,都没有等到他想看到的一条信息,或者接到一通他期盼着的电话。
这一夜,云在野同样不好过。
父亲醒来已经接近凌晨,云在野出去叫来值班医生做了检查,然后送走医生,顺便端来一杯刚刚冲泡的牛奶,小心翼翼的帮着父亲端着杯子一点点喝下。
两人聊了一会天,因为药物作用,云岗先生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云在野拿着没电的手机百无聊赖,一会看看监控仪,一会去楼道抽根烟,坐一会再起身看看床边挂着的尿袋……
就这样一夜循环往复,直到天色大亮时,云在野才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即便一夜没有合眼,云在野也睡得很不踏实。
那是他初中的时候。一个夏天的傍晚,他刚刚从教学楼出来,抬头便看到校墙外血红色的夕阳。
他就那样愣住在楼门口的台阶上,一直看着那轮夕阳,看着它从残阳如血渐渐落下校墙,消失在地平线之下,然后整个世界都变得昏暗迷沉。
学校里的人都走光了,他还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等些什么。
短暂的昏暗过后,一轮明月挂在了夜幕上,取代了太阳的光芒,向人间撒下一片宁静。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头顶上的玉兰开的正好,在月色的洗礼下显得更为洁净无暇,与那轮月亮恰恰相映成趣。
大概是站累了,他把肩上的书包取了下来,丢在台阶上坐了下去,继续痴迷的看着那轮月亮。
直到有人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起来了,快回家去,在学校干什么?”
他抬头看了看,是初中的门房大爷。
大爷还在那里催促着,他只好不情不愿的站起身,从地上捡起书包……
“快起来,快点……”那人还在催促着,云在野便醒来了。
他刚刚睁开眼睛,便看到母亲站在沙发前,一边拍着自己的肩头,一边叫自己。
“妈,怎么过来这么早?”
云在野抓了两把头发,展了展衣服,站起身来。
“我这不是早点过来给你爸爸送点鸡汤,然后换你回去休息。”云夫人将儿子垂在眼前的头发向后拨了拨,又拍了拍肩头衣服的褶皱,“一夜没睡吧,快回去吃点东西睡一会,锅里有鸡汤。”
“没事,妈。”云在野露出一个不怎么精神的笑容,“我再陪您坐会,等会再回去。”
两人吵吵了半天,也没吵吵出个结果。于是云在野又坐回了沙发上,看着母亲将鸡汤倒进碗里,再小心翼翼的叫醒父亲。
“来啦!”云先生睁开眼睛笑了笑,因为药物原因,眼睛还有些发肿,显得不那么精神。
“嗯,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啊?”云夫人上前掖了掖被子,满脸心疼。
“没事,不疼,放心吧!”云岗拍了拍自己夫人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一直等到早上八点,查房的医生过来,检查完没什么大碍后,云在野才脚步轻飘的出了医院。
看着映在医院玻璃门上的自己,浑身都透着一股疲惫的气息。云在野犹豫再三,还是将车钥匙塞进口袋,准备打车回家。
推开家门,云在野顾不上去厨房吃点东西,回到房间冲了澡便倒在床上开始躺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