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写字。”魏寻摸索着拾起掉落在脚边的那张红纸,递到肖一面前,“我也瞧不见,不知道写得怎么样。”
肖一瞧着四四方方的烫金红纸上,规规整整的隶书写着大大的“囍”字。
魏寻虽然看不见了,可那字体依旧娟秀饱满。
肖一抬眸望着魏寻。
和懒怠又毫无天分的自己不同,魏寻,他曾经最依赖的哥哥,现在最亲密的爱人,无论是天赋修为还是样貌才情,都是这天下最一等一的天之骄子。
如果没有遇到自己,如果没有之前的一切纷乱,也许至今,甚至数百年后,魏寻都还是仙门之中那个最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寻公子。
肖一红着眼眶,吻上魏寻的薄唇。
魏寻,我没有别的什么,只能把我自己补给你了,也不知道够不够。
魏寻在肖一突然的温存中一时慌神,几许缠绵之后两人都带着些喘息,他戳了戳肖一的后腰,“又不疼了?”
肖一便绯着双颊答不出话。
魏寻起身端起一盏茶盅递给肖一,“润润嗓子。”
肖一打开盖子,看见里面温着一杯清亮的雪梨茶,他觉得鼻梁一酸,“七哥……”
“昨夜听着嗓子就不太好了。”魏寻又浅浅地吻了吻肖一的唇角,“喝完就起来吃饭吧。”
魏寻坐在小案边,听着肖一吃得香,便觉得自己好像就已经吃饱了,连筷子都忘记动。
肖一抱着魏寻给自己吹凉的汤碗一饮而尽,才抬眸看着身旁一动不动的魏寻,“七哥不吃吗?”
“我吃好了。”魏寻拿出一方帕子递给肖一,“你吃好了吗?”
“嗯。”肖一看着魏寻认真的样子点了点头,“七哥有事要与我说?”
魏寻拉着肖一走到窗边之前放古琴的那张书案前。
“阿一。”魏寻的声音温润中带着严肃,“你我都是男子,要你嫁我这么个一无所有的废人总是委屈了些……”
“七哥。”肖一打断魏寻,他盯着对方,眼神和语气一样的认真,坚定道:“你不是废人,我也不委屈。”
魏寻莞尔,“我自己尚未成亲,以前在家中也不曾见过旁人娶亲,这些东西是我问过喜事店里的掌柜酌情备下的,你看看,还缺什么?”
肖一眼神扫过书案上一片喜庆的红色,最后停在一张描金绯红的册子上,“那本册子是什么?”
“合婚庚帖。”魏寻揽过肖一的肩膀,“我们只有这一个住处,八抬大轿想是用不上了,但别的,我都不想亏了你。”
肖一从来不懂得,也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但有这张帖子,有魏寻这一句话,就够了。
“七哥。”他靠向魏寻的肩头,“我还想要一截红绳。”
“好。”魏寻温柔地答着,揉了揉肖一的发心,“衣裳呢?你想穿什么?”
肖一躲在魏寻怀里偷偷地笑,“七哥难不成想看我穿凤冠霞帔?”
“若是你穿,一定很好看。”魏寻垂眸,手指划过肖一过分精致的眉眼,“可惜我看不见了。”
肖一踮脚吻上魏寻的眼睫:“那七哥给我准备一顶盖头就好。”
盖头盖住我们过往的里的无奈与仇恨,将那些污糟的回忆全部掩埋,当你把盖头再掀开时,我便是你结发的妻子,我们便是天地间最亲密难分的一双璧人。
彼此唯一的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大婚大婚!!!!
第52章 洞房花烛
正红色对襟直坠喜服穿在颀长挺拔男子身上;他墨发高绾,发面梳理得光亮,却只以一红绳束冠。
这是一身再普通不过的新郎装扮,却难掩男子身上“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的气质。
喜服的腰间系着一条暗卷云纹的黑色腰带,恰到好处的束出男子宽肩窄腰的身形;他腰间也没有冗余繁复的坠饰,只垂着一只精巧的锦囊。
若是没有左侧额头和眼周的斑驳的伤痕与那空茫的眼神,魏寻仍端的是这世上最“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公子哥儿。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的攥着手中一柄称杆,踏着足下新铺就的绛红色氍毹,走向榻边正襟危坐的“新娘”。
龙凤红烛亦成对,榻前璧人当成双。
烛火摇曳,映着满室喜庆的“囍”字。
魏寻布置新房之时,事事亲力亲为,不肯假手于人,他把用心写就的“囍”字贴满茅屋时,就叫肖一在一旁瞧着。
可还是有好些张都贴歪了。
因为肖一的眼睛里总是只有魏寻,魏寻的一丝不苟,魏寻的郑重其事,都只为了他一人,他便再也瞧不见旁的什么了。
肖一盖着向魏寻要来的那方喜帕坐在榻边,他与魏寻穿着一模一样的新郎礼服,却或是因为那方喜帕,或是因为他单薄双肩下的颤抖,生出不一样的颜色。
魏寻走到榻边,握着称杆的手也带着些许震颤,他缓缓举起称杆,肖一便握着他的手,轻轻将称杆对准喜帕的方向。
魏寻轻笑,“哪有人家的新嫁娘像你这样猴急的?”
肖一想说,真的很急,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多年,仿佛一辈子那样长。
可是在这酣梦正甜的一瞬间,他口不能言。
称杆慎重其事地挑起喜帕,肖一用眼神目送那喜帕顺着榻边落在自己的脚旁;他仰颈望着魏寻,眸中氤氲一片。
魏寻的手指再次滑过肖一面庞上那些熟悉又精致的线条,“但愿千秋岁里,结取万年欢会,恩爱应天长。”
他拉起肖一的手走到小案边,龙凤红烛前的酒盅旁放着两个白瓷的酒杯。
魏寻满上酒杯,许是因为目盲,许是因为心颤,酒水溢出了杯沿,幽幽地飘了满室梅香。
仿佛是二人心中早已满溢的情意。
魏寻将瓷杯递到肖一手中,浅浅道:“是上次剩下的那半坛。”
一杯合卺交杯,肖一已然垂泪。
魏寻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有心或是无意,魏寻都记得。
他泪目婆娑的丹凤眼望向魏寻,将眼前的一切揣进眸子里。
甚至这在一刻,他荒唐地感谢过往一切的苦难,若用那一切交换这一刻,他觉得值得;只是心疼地发现,不知要怎样对魏寻更好一点。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魏寻从怀中掏出那册肖一之前一直盯着的合婚庚帖放在小案上,在龙凤双烛的暖光间,肖一终于看着魏寻缓缓翻开了那本正红描金的小册子。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载明鸳谱。
魏寻提笔,摸索着之前叫人做下标记的地方,珍而重之的落笔。
肖一看着婚书最后“乾:”之一字后,魏寻蝇头小楷书下“魏寻”二字。
他颤抖着从魏寻手中接过毛笔,认认真真却也拐拐扭扭地在魏寻的名字旁边那个“坤:”之一字下落笔了三个字——
魏肖一。
我的一切,皆始于你。
“哥哥。”他颤声唤着魏寻,解下魏寻腰间的锦囊,“我在你之前送我的书里看到一句话,你写下来与我可好?”
魏寻听着肖一带着哭腔的尾音,吻了吻肖一湿润的眼角,轻轻道:“好。”
肖一在小案上铺上红纸,把毛笔重新交还到魏寻手中,他从背后搂着魏寻,踮脚凑到魏寻的耳边——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魏寻感受着耳边的温热,笔锋都跟着有些许凌乱了。
可是肖一并不在意,他拿出剪子小心翼翼地裁下红纸上魏寻书写的那一角。
魏寻似乎明白肖一想做什么,抬手一把扯下了束冠的那一截红色发带扔在一旁,墨发如瀑散落。
肖一也抬手拽下他那截束发的破娟,细细地收进袖袋里。
他剪下自己与魏寻的一缕鬓发,混在一处,从那个精巧的锦囊里拿出那根红绳,将二人的头发绑在一起后,又用刚才裁下的红纸一角仔细地包上,才重新放回锦囊里。
他拉着魏寻走到榻边,将锦囊塞到了枕头底下,才踮脚吻上了魏寻的唇角。
魏寻微微回身,喘息道:“蜡烛,还没有吹。”
“不要去了,哥哥。”肖一勾着魏寻的脖颈,“今天我想,就这样看着你。”
魏寻余光瞥见屋内的一点昏光,却在这一刻的心内光芒大盛。
原来无论前路如何晦暗,湖边那一豆昏光,早已是他生命里的万丈光芒。
因为肖一即便只有一只流萤般微弱的光亮,也愿用这一生,为他点灯。
他为他明起一世永夜,他为他夜里点灯续昼。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人能猜到肖一的那些破娟到底是什么?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出自《诗经·秦风·小戎》·先秦
但愿千秋岁里,结取万年欢会,恩爱应天长。出自《水调歌头·贺人新娶》【作者】哀长吉·宋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出自《诗经·唐风·绸缪》·先秦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出自《诗经·小雅·鸳鸯》·先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