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然怔住了,下一秒他的眼角都晕开了一点笑意,像是傍晚的红霞一般,在他那副眉眼上添上了一丝浓墨重彩的味道,分外地惹人注目:“那您代我谢谢她们。”
“这次回去后,能不能劳烦您给我签个名?小姑娘一直念叨着要去您的演唱会,但要么没有时间,要么抢不到票……”
“可以。”谢然语气轻快,大抵是被司机先前的那些话说得开心了些,“门票的话,待会儿您给我的助理留个联系方式吧,下一次我让他把票给您。”
“那怎么好意思……”
“没事,就当是您陪我们跑这一趟的加班费了。”谢然说道。这司机看样子像是跟着任昀的老人,打点好关系总不是坏事。
“你的意思是想从我这挖墙脚了?”
任昀的声音从肩上传来,谢然坐直了身体,垂下头看着他从自己身上起来,生硬地问道:“任哥醒了?”
“醒了。”任昀揉了揉眼睛,视线在谢然的身上聚了焦,“我什么时候靠你身上去的?”
第9章 到达
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靠过来的,谢然想,也就个把小时吧。
他悄悄地活动了一下自己酸软的肩膀,瞟了一眼尚还睡眼惺忪的任昀。初醒时候的他褪去了一身锋芒,连五官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梳得整齐的头发落了几根在额前,懒懒地搭在任昀的眼前,叫谢然控制不住地想要抬手拨弄一番。
他自然是不敢上手的。
“也没有很久。”
谢然刚刚开口,坐在前面的司机紧接着说道:“您没睡多久就靠谢先生身上去啦。”
任昀:“……”
谢然:“……”
谢然对上任昀投向他的目光,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下次可以直接把我叫醒。”任昀不冷不淡地说。随后,他便朝旁边挪了挪,与谢然拉开了一段距离。后者垂了眼帘,眸光顿时就暗了下来。他盯着他们之间的坐垫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道:“我知道了。只不过我看路程有些遥远,以为您是路上累着了,就没有叫您。”
任昀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正在开车的司机,没有说多话。
他和谢然的关系越少人知道越好,除了自家的经纪人与助理,他并不打算再把消息告诉旁人,因此在司机面前也不由得留了几句话,怕他看出些什么来。
他又转过视线打量着谢然,觉得他这会儿的演技倒是比屏幕里的好上许多,他若是演戏时也像这般会作态,也不至于拍出那样的作品来。
越野车开过石桥,两边的田野荡起绿色的波涛,车轮碾过碎石,在泥地里拖出长长的两道痕迹。不远处的长廊木椅上跪着几个五六岁的儿童,惊讶地探出脑袋向外张望,嬉闹着发出清朗的声音。天边的红霞滚滚,似乎要把青山的绿意都晕染个遍。
任昀调下了车窗,股股夹杂着青草与泥土味道的风从外边灌入,沉闷的响声在窗边回荡。
谢然今天嫌麻烦并没有做头发,软软的头发被风一吹,顿时就乱成了一团。
村子里没有多少外地人往来,自然也不会搭建什么招待所一类的地方。越野车轻车熟路地停在一户农家门前,谢然抚平了自己的头发,跟着任昀跳下了车,就见到一位中年男人迎面走来,露出一脸和蔼的笑。
“曾叔。”任昀搭上他的手握了一下,叫道。
“怎么想到亲自来?得空了?”曾叔问道。
“过来待几天,偷个懒。”任昀解释着,回过头寻找谢然的身影,他抬起手冲谢然招了招,等人走到自己身边,揽过对方的肩膀就冲曾叔介绍道,“我朋友。”
他说的是朋友,并不是对象。
谢然有些失望,但表面上还是装着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同曾叔打了个招呼,介绍道:“曾叔好,我是谢然。”
曾叔是上头派下来扶贫的村官,与任昀往来多次后也建立了那么点情谊。这处农家是当地一位农民的家产,后来他家姑娘嫁进城去,把一家老小都带到了城里生活,这栋房子也就这么被闲置了下来。家里的老人不舍得卖,便租给了曾叔和他的妻子,任昀往年要是有来,大多都住在这里。
只不过今年带的人多了一些,房间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倒是有些难办。
“你姨前几天收拾出了三间屋子,我看你们这么多人,挤一下应该也能住进去。”曾叔说着,就示意任昀和谢然跟他进来。
空出的房间都在二楼,三楼是一个小天台和他们夫妻的住处,一楼则是空荡荡的厨房和饭厅。屋子里的墙并不是粉刷的,灰蒙蒙的水泥板裸露在外,粗糙得还能看到上面细小的沙粒。地面也没有铺瓷砖,楼梯甚至连个扶手都没有。谢然很难想象,任昀这样的人居然能在这里度过一夜。
二楼的三个房间被一条并不长的走道连通,一间稍大,里面的地板和墙壁都钉上了木板,是三间房间中条件最好的。放置在墙边的床并不大,至少没有谢然家里的那张大,但挤下两个人应该不算勉强。另外两间只是简单地贴了墙纸。谢然的助理看了一眼就瞬间皱起了眉。
任昀站在走道中间沉思片刻,对众人说道:“谢然和我住一间,你们两个和摄影住一间,司机住一间。”
旁人哪敢有什么异议。谢然得了便宜,眼角都上挑了几分,进房间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后,就把自己的吉他拿了出来。
“我们明天去吗?”走去阳台前,他转过头问道。
“嗯,现在太迟了。”任昀回他。
谢然点了点头,又瞟了眼铺得整齐的床:“您要是觉得累就先躺一会儿吧,等吃饭时我再叫您。”
“不用。”任昀脱了外套扔到一边,深山里的四月还泛着凉意,但他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他往床边一靠,衣服的布料因着重力都向下塌去,隐隐地勾勒出他上半身的肌肉线条。
谢然余光瞟见,脚步都停在了原地,傻傻地转过头瞟了一眼……
于是第二眼、第三眼,怎么也没收住。
他坐在露台上,靠着身后的木制栏杆,手指不经意地拨下第一根弦。
任昀顺着他的吉他声抬起了头,朝着谢然的方向望去。小偶像的脑袋微垂,眼皮垂了一半,浓密的睫毛又长又翘,在灯下看着毛茸茸的。他的手指纤细修长,灵活地拨弄着吉他的弦,吉他立在他的大腿上,翘着的那条腿露出了一截脚踝——
说不出地赏心悦目。
任昀猛然就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
那天他正好答应了一个朋友去一部剧里客串一个镜头。他到的时候里面还在拍戏,他跟着曾静进了化妆间,上妆的过程中偶然听到门外传来的几句吐槽。
“这一场都不知道重拍了多少次了,唐瑜的挤不出来了,再这样下去脸都得被打红了。”
“我觉得就是谢然存心报复吧,故意给人家使绊子。”
“那不一定,他演技本来就不好。”
任昀最烦的就是这些碎嘴八卦,听着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不自觉地就皱紧了眉头,险些没把化妆师给气死。
他出去时谢然那一场已经结束了,那几个人口中的主角之一正站在最角落,旁边的经纪人像是在和他说些什么,神情激动,而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远处的唐瑜,张了张嘴,说了三个字——
“她活该。”
任昀想起先前在化妆室里听到的那些话,立马就和眼前的情景联系起来。尤其是在看了下一场谢然抽象派般的哭戏之后,更是对眼前的这位青年提不起半点好感。
他的哭戏不像哭,像笑。眼泪都是挤的眼药水,哭号都是用吼的,完全没有半点演技可言。
偏偏导演还是让他过了。
非常无奈地让他过了。
任昀事后无意间问过,对方叹了口气,回他:“这已经是最好的一条了。”
直接就把任昀嘴里的话给堵了回去,甚至恨不得让对方把他的镜头都给删了。
去年接受采访时正逢他心情不好,那时他家里的琐事多得数不清,好不容易处理完了就得开始跑下一个通告,等到那个活动时,他早就不知道被当陀螺使了多少天。
他忘了主持人问了一个什么问题,结尾的时候提了谢然一句。
任昀当时便回道:“我不喜欢花瓶。”在那之后,他的粉丝就和谢然的粉丝开启了漫长的撕逼副本。
说不后悔,那是假的。毕竟在公众场合,那一番话着实是有些失言,虽然谢然在他心里就是这么一个花瓶的形象。
回去后被曾静念叨了很久,但任昀的脾气摆在那,这么多年了少年时的叛逆之魂还在骨子里作祟,别人越说,他越是倔强。加上谢然公司为他买的热搜不在少数,仿佛要在微博安家建巢一样,单是听着任昀就头痛万分。
若是谢然真是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模样,应该会顺眼许多。
任昀这么想着,盯着谢然的目光始终没有收回。
突然,谢然停下了手,任昀撞进了一汪温热泉水之中。
谢然的眼睛很好看,双眼皮不宽不窄,却显得有些深邃。他的睫毛像是绒羽,长得让人艳羡,眼眸颜色微浅,澄澈得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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