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看着他，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喉咙有点紧，干涩得把接下来要说的话都给忘了，脑子嗡嗡地问了一句：“你喜欢不穿衣服睡？”
薛青柠并不回答，沉默着用抵抗的态度下达逐客令。他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还颇有点像法制节目里那种未成年受害人，就差眼部打上马赛克了。
李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语气复杂道：“我感觉像个扫黄办的，刚把你给扫了。”至于为什么他是来扫的，而不是来嫖的，他自己也没有多想。
薛青柠听了，没有动头部只是微微抬了点眼，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垂下头，权当是给他人在这里多了点反应。
他这个样子，就像只等待被献祭的羔羊。李惟看着他想到：如果现在有人给他一巴掌，或许他都不会有什么反应，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习惯于受难的麻木感，就像是某种用于殉难的祭品。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忽然为这个想法感到荒谬和可怕，立刻将其打消抛诸脑后再狠狠踩了几脚：“你就没有件睡衣什么的吗？”
薛青柠之前流落街头，给大排档打童工或发廊里洗头。一件衣服一年到头穿，穿脏了洗了就光着等干。他连个外套或者棉袄都没有，有时候天冷了就干脆冻着，冷到嘴唇发紫也不吭声，睡衣什么的当然也是从来都没有过。
胃疼的感觉在缓缓加剧，薛青柠只想李惟赶快滚走，自己好靠睡觉来撑过去，睡着了就不痛了。
李惟望了他一眼，或许是电竞祖师爷摸了一把他的脑门，忽然福至心灵道：“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是不是饿了，想吃点什么夜宵吗？”
薛青柠：“……”
“等着。”李惟真是风一般的男子，行动力强的发指，丝毫不犹豫又跑出去了，“看在我给你带宵夜的份上，一会儿记得还给我开门。”
十五分钟后，他回来了。他给薛青柠带来了一盒丹麦黄油曲奇，一个苹果，以及一杯用微波炉热过了的牛奶，还放了一小勺糖。
薛青柠捧着甜牛奶，终于看在曲奇饼干和甜牛奶的份上，在大晚上开金口说了第一句话：“有事吗？”
“本来有，现在没了。我是担心你新来队里会睡不好……”李惟看着他，从一开始开门薛青柠那副朦胧以及发青的脸色，就说明了一切，他不需要过问就知道答案，“结果果然你没睡好。是与否的答案不幸得到了否。”
薛青柠默默喝了口牛奶，温热香甜的液体流进食道里，胃里那阵不舒服的感觉缓缓消失了。
按正常的剧情，这时候队长大人应该温柔询问他梦的内容，了解新人同事的忧虑，给予组织那恰到好处的关怀，试图互相坦诚打开心扉抚平伤痛，并渐渐拉近心灵的距离。
但李惟根本不是正常人：“喂。五子棋玩么？”
薛青柠： “？”
这人有病病？？
李惟随手抓过一张广告纸，翻到背面，拿笔画了个12x12的田字格：“既然睡不好，下棋游戏玩么？谁输谁垃圾，认谁当爸爸。”
说着在田字格中心画了个x，把笔递给薛青柠。
薛青柠看着那笔，好半天才接过，细瘦的手腕垂下，缓缓不确定地，在x的上方画了一个小圈。
李惟立刻把笔从他手里抽出，又画了个x，接着把笔还给他。
薛青柠这次快速画了个圆，把他的x给堵了。
两个人飞速进入状态你来我往，把那张田字格给迅速填满了。
五子棋不愧是最简单的益智游戏之一，规则简单，内容沙雕又迷人，你说它简单吧，又很考验人的耐心和细心以及大局设计观。你说它难，小学一年级孩子也能下。数盘交锋下来，结局都一目了然。
李惟再次把五个x连成一纵，爽快画了条线一杠，嚣张豪迈：“我又赢了，垃圾小儿！”
薛青柠不动声色一言不发，太阳穴上青筋不停跳：“……再来。”
“不来了。到点了，你爹我要去睡了。明晚你要是还睡不好，我再来找你继续做这些xxoo的事情。”李惟把那几张纸整理收好，用笔帽一别好搁在桌上，赢了就跑果断快速走了，“拜拜！”
薛青柠手里握着喝空的牛奶杯发愣，所以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直到好几分钟以后，薛青柠才把牛奶杯放回床头柜上，拉灭了灯带着一肚子不服输的气，重新缩回了被子里。
……不过得亏这个弱智五子棋，薛青柠继续睡下去后都没有再做噩梦了。躺着入眠期间乃至梦里，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把李惟下赢后认他做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安稳写文，平淡生活，明天会更好。
第6章
“你和李惟下五子棋？？你疯了吧孩子！”大清早的，听闻了薛青柠昨晚的遭遇，赵晴明一脸震惊，仿佛看着杨贵妃单挑薛平贵，仿佛看着王昭君单枪匹马扛着琵琶挑战燕云十八骑。
“那死家伙有个很奇怪的技能，就是下所有棋都下得特别好！好像是他爸教的，以前听他吹逼说过他下棋赢过全南北两市公园里所有的老大爷，那可是公园，卧虎藏龙的地方！而且老李他还是名震全国的飞行棋国手啊！”
薛青柠呆呆木木的，空洞的眼神里，隐约有一个问号飘忽明灭。
肖佳欢在边上听了，疑惑万分地说：“飞行棋也能有国手？”不是谁丢到六谁起飞么？
赵晴明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小朋友，你不要有太多的问号。”
肖佳欢：“？”
赵晴明严肃极了：“总之你不要再和老李下棋了！别想不开，兄弟。当初我们队上单孙卿初来乍到的时候也不服老李管，但他俩一个上单一个中单也没法用实力对线打服气对方。后来孙卿被老李在食堂拦下，李惟当时单手拖过了张铁桌在孙卿面前，不知道从哪听说孙卿拿过全国小学生象棋冠军，硬要找他对决。他问食堂打饭大爷要了副象棋，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孙卿杀了一下午。”
说到这里赵晴明啧啧出声：“摧毁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最得意擅长的事情上击败他。从此以后孙卿虽然看老李更不顺眼了，但是再也没有不听他话了……哎！不和你说了，你好自为之吧小兄弟，你赵哥我去训练了。”
结果赵晴明一转头，突然就在训练室门口看到了一个人。来人个子极高，五官冷硬也还算帅气，就是气质比较吓人，更像是那种街头收保护费的社会混混。
赵晴明愣了，看清楚了是谁以后差点没站稳了：“老、老孙，你……你回来了？你，你什么时候在的？”
孙卿单肩挎着一个黑色的外设包，外穿一件纯黑的冲锋衣，里面是一件黑色的T恤，以及一条贴身的藏青色牛仔裤。闻言他冷冷地回答：“摧毁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最得意擅长的事情上击败他。”
赵晴明：“……”
吴沉川和李惟之前去开会了，现在也正好回来了。两人看到孙卿站在门口，吴经理愣了一下也跟着欣喜道：“老孙回来了！”
本来孙卿去外地拍摄广告和短片，前天就该回来了。但是不巧遇到了台风正好经过那个市，航班全部取消了，后续的机票也被订满了。吴沉川联络了航空公司才给改了机票，也没急着让他回来，给他打电话千叮万嘱注意安全，一切等台风彻底过了再说。
“老孙我给你订的机票不是晚上的么？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吴沉川有些疑惑。
“改签了。”孙卿把包放在一边，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想早点回来训练。”
李惟看着他没说什么，走进去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反正对于自己勤奋愿意努力的队员他不需要做什么，身为队长，只需要去相信和期待他们就可以了。肖佳欢情商很高地同新见面的孙卿问了句好，孙卿对着肖佳欢点了点头，却把视线直接放在了薛青柠身上。
孙卿声音一如其人和游戏风格，冷硬专独。他插着口袋，走到比他矮了半个头的薛青柠身边，问：“你就是我们队的替补打野？”
薛青柠一声不吭，正熟练地握住鼠标和把手放上键盘，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只要他在对局当中，就不会因为任何外事而分心。那些杂音和干扰对他来说都是大脑里会自动排除的东西。
孙卿也不恼，只皱着眉走到薛青柠身边，看他进入游戏界面。忽然对他说：“和我对线打一把？”
薛青柠依然没有理他，足足两分钟难耐的沉默过后，孙卿耐心全无，一双冷厉锋锐的眉毛蹙起，说：“你什么意思？没听见我说话么？”
李惟听见声响转过头来，打算上前来调解一下。然而薛青柠在对局中点了回城，在凭空等待的几秒里，他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不是肖佳欢那种轻柔，而像是一阵风一吹就会飘走的轻烟：“你在上我是野。我们不同。”
“我不和你对线。我只帮你推线，抓人。”薛青柠抬起头，苍白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清秀的眼睛直视孙卿，居然面无表情地发出了个邀请：“兄弟，和我组排么？”
一旁的李惟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薛青柠对着赵晴明笑过，和肖佳欢一起参加新秀比赛，现在居然还和刚认识不到五分钟的孙卿一起峡谷上野联手Rank了！在现在这个训练室里，他有可能是和薛青柠关系最不好的人。他让薛青柠剪头发剪指甲就算了，昨天晚上还逼着人家喊爹呢！换位思考一下，他都要讨厌死那个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