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笑了下,认真盯着他问道：“你手上烫伤怎么来的？”
薛青柠剪指甲的动作不停，一下一下有节奏极了：“左手是开水烫的。右手……是烟头。”
李惟脸上的笑容停顿了，把杯子放回了桌上：“谁干的？”
薛青柠把指甲剪完了，将指甲刀拧回原状：“这是第二个问题。”
李惟：“明天夜宵我也请。”
薛青柠：“我爸。”
李惟听见自己呼吸停顿了一阵，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看着薛青柠过于瘦削的身体，觉得突如其来的沉重。
他们的交流过于小声，只有两个人听得见。薛青柠起身把指甲刀还给了赵晴明，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左手拿起鼠标右手握着键盘，开始了心无旁骛的训练。李惟接下来也没再去找薛青柠，他们各自干各自的。直到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李惟才停下了自己的训练，看了一下训练室的钟，叫了几个外卖。
他叫的海鲜粥和广式点心。那家店是老字号，价格也不低。送到的时候海鲜粥是用包着锡纸保温的小砂锅装的，点心也用的特质的纸盒。
李惟自小家教严，养成了习惯过晚不食。哪怕后来成为了网瘾少年天天熬夜修仙也没有改变这个习惯。赵晴明那家伙带着肖佳欢过来蹭吃蹭喝，李惟便单独拿了个塑料小碗装了碗粥，又拿了份水晶虾饺给了薛青柠。
他放在一边就走了，薛青柠依旧视若无睹，等到一局结束以后才注意到手边的食物。他的脸上微微怔忪了片刻，没有拒绝拿过食物开始吃。
他吃相不差却吃的快极了，等快速吃完以后又把碗筷收好丢掉，又坐回椅子前开始训练。夜晚的到来让他的皮肤在屏幕冷光灯的照射下白得反光，薛青柠就像是个在黑夜里被溺亡的水鬼，由于不屈的执念让他反复重复着生前的动作。
他像是死了，又像是从未活过。
李惟微微眯了眯眼睛，盯着他不说话。赵晴明对他知根知底，说：“你可别再去找人家麻烦了啊。”
李惟笑了：“我有那么无聊么？”
赵晴明想：你他么就是那么无聊。
第3章
虽然打赌打地你死我活，可是身为队长李惟还是看出了这位新队友有一点问题。他似乎不太擅长和别人交流。在电竞中，不擅长和队友交流就是致命的缺点，哪怕善于嘴臭祖安出身也比一言不发好的多。
李惟去找了俱乐部经理吴沉川，问了几个关于薛青柠的问题。
其中最主要的还是：青训营那么多人，为什么选上他？
吴沉川是个俱乐部老人了，看着他们队长这么直接了当地问自己，他也没瞒着：“没什么原因，就是他太稳健了。”
是的，薛青柠真的太稳了。
通过青训营教练的反馈，一致都认为这孩子年纪不大，心态却惊人地稳如老狗。哪怕教练们多方试探甚至把他放到不同的境遇里，这人都能全神贯注完全不被外力影响，一心一意只执着于眼前的目标，并一定会完成。打顺风局的时候，他能够做到哪怕是压倒的局势，十几分钟结束战斗能不被冲昏头脑，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直到最后一秒。打逆风局的时候，他能够不卑不亢，抓紧每一个点进攻寻找反击最终拿到胜利。
这不是说薛青柠过于谨慎本分，相反，他在对局中无时无刻都在给自己寻找机会，无论受挫还是成功，都不会影响他一步步前进的趋势。
他就像是把不会被折弯的剑，像是不会被击穿的盾。失败不能给他造成负面情绪，成功也不会令他过于兴奋冲动。薛青柠的情绪在游戏中就像是一滩深涧里的死水，风吹不动，也流不走。
李惟听完以后，沉思了一会，问了第二个问题：“他心理层面会不会有问题？”
吴经理听了以后很惊讶：“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是发现了些什么吗？”
心理层面会直接影响一个选手在比赛中的状态，如果一个人心理和精神有问题，那么教练在成员选择中就绝对不会让他上场比赛，队长的平时反馈同样有效。
李惟沉吟一秒，摇了摇头：“我不好给你个确切的回答，只感觉不太对。”
“可是他真的很稳，老李。”吴沉川有些舍不得就这么搁置自己抓着提拔上来的薛青柠，试图为他辩解一句，“现在我们队里面最缺的东西就是稳了。”
李惟听完不说话了。
在他之前，前任队长蒋翎曾经带领过RL拿过联盟冠军。但在他退役之际，RL俱乐部又从别队买下了接替他位置的上单孙卿。
孙卿的打法和前队长不蒋翎不同，他又孤又独，并且有时候过于激进，很多时候个人意志甚至会超出团队让合作无法协调。
李惟在接过RL队长一职之后，并没有打出冠军成绩。RL俱乐部和战队立刻遭受了不少非议，其中大部分都落在了李惟和孙卿这个新人头上。对于孙卿，是骂他不懂团队合作。对于李惟，则是说他没有统领好队伍，没有让队友适应好队伍变化，在比赛中失误频出造成了最后的失败。
波澜浩荡，阴雨绵延。李惟加入RL的时候这支队伍已经很有水平了，对于他本人来说，是绝不想看着RL继续走低下去的。
吴沉川观察李惟神色：“……老李，你是不是喜欢他？”
李惟摇了摇头：“没有。”
吴经理悄悄松了口气，如果队长不喜欢一个初来乍到的队友，是很容易把他排挤出去的。更何况李惟在RL俱乐部的地位还有点不为人知的特殊……但这样毫无疑问会影响队内稳定，不是他想见到的。于是他劝说道：“就让他待一会儿吧，你也可以多观察一下。毕竟他现在也只是个替补，有周立安在还轮不到他上场打比赛。”
李惟幽幽地说：“今年的转会窗口还没有关闭呢。”
吴经理愣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他的意思：“你是说……你是说老周他……？”
李惟看着他，眼神充满了怜悯和无奈。
“不可能啊……”吴经理呆呆地说，“我在RL的时候老周就在了。RL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不可能会有别的心思的……”
李惟没说什么，心里却知道，在前队长走了以后，对于那些老队员来说现在他们的这支队伍，很可能已经不是当初的RL了。
“我会去找薛青柠聊聊的。他的事情你可以放心，我会负责。”李惟对吴沉川说了句交底的话，“但是老周这事儿……你可能要稍微做点准备。”
吴沉川愣愣地看着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俱乐部经理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再说吧，也许情况要比想象的好呢。”
回到训练室以后，李惟一眼就看到薛青柠坐在他所坐的位置上，一成不变甚至没有表情地不停训练着。他看了他一会儿，自己拿过惯用的那个杯子去倒了杯温水，站在他背后盯着他看，逐渐观察出来一个事实：薛青柠确实稳得一批。
薛青柠这个段位，在国服单排能排到不少高手，却偶尔也有意外的快乐选手。然而无论局势如何，薛青柠都能打出一个属于自己近乎持平的水准。
他每场的KDA都过于相似，操作水平还在一点点提升。他平稳地让自己执行每一个操作。再或许是他真的有天赋，他甚至可以稳妥地预测敌人的走位操作，并稳得下心来做出绝杀应对反击。
可是，薛青柠的风格太稳健了。李惟觉得他好像个没有喜怒哀乐的机器人。
此时已经是晚上凌晨，训练室里除了他俩没有了别人。灯光也如此安静，电脑屏幕里透出的光像是溺毙人的静水。
李惟在他身后，轻声问：“你打游戏快乐么？”
恰巧结束了一局，薛青柠点继续排位的鼠标停滞了。
李惟本以为依旧会得不到答案，然而薛青柠却悄然地开口回答了：“嗯。”
“我很快乐。”薛青柠头也不回，漆黑的眼睛看着前方，眼瞳被屏幕的光映出一小片光亮，“现在的日子对我来说，就像梦一样快乐。”
李惟静了片刻，轻轻吸了口气，又叹息般地吐出：“我也是。对我来说打游戏并成为职业为之努力奋斗，是我最快乐的事情。”
薛青柠坐在那里安安静静，也没有继续组排，也没有说话。
“我是因为喜欢和快乐，才会选择这条路的。”李惟微微偏头小声询问，“我的新兄弟，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薛青柠：“……”
李惟没有等来回答，也不恼怒，他走过去开了自己的电脑：“老是赢你，害你又秃又惨，你讨不讨厌我？”
薛青柠摇了摇头道：“总有一天我会赢回来。”他说的过于肯定，不像是放狠话，倒像是在述说什么事实一样。
“没想到你还挺幽默。”李惟乐呵呵地说，“要不要和我打一场。”
薛青柠转头看他，眼神平静。
“我对你目前身上的部位目前没什么兴趣，等长出来以后再说吧。”李惟笑着看向他，“我是说，你要不要和我双排一起打一场。毕竟未来，我们很可能会是不离不弃的队友。”
薛青柠没有拒绝，等李惟对自己发来了邀请以后直接选择了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