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讽刺道:“老蒋,你怎么变得阴阳怪气的?这放到我们国内,现在一言不合是要被直接打死的。”
蒋翎一怔,认真问:“我有么?”
“我录音了,你自己听听。”李惟掏出一个录音笔,显示正在运行录音。
蒋翎:“你为什么会录音?”
李惟理所当然极了:“我单独来见你回去不好和我媳妇儿交代,万一他问起来了我好自证清白。来吧,你说,我接着录,你还有什么话接着讲就是。”
李某人的气人段位太高,一般人到这个地步,都会被这家伙直白的流氓行径气到,随即落入被动放弃交谈。
但李惟眼前的不是一般人,他是蒋翎。
蒋翎认真道:“我反思,我说话确实有点阴阳怪气的,对不起。所以你要把这段录音给你家那个小朋友听么?”
李惟:“那肯定要给,不但如此,我还要放给我们队每个人听,因为他们看上去都很想你。来,你接着说吧。”
“……”蒋翎云淡风轻一笑,对着录音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闲聊点别的好了。对了,李惟你听说过扬州瘦马吗?”
李惟眉心一跳:“我不想知道。”
蒋翎手肘撑在吧台桌子上,打了个响指,示意酒保把他喝空了的酒杯满上:“在古代旧社会,有钱奢侈的人家总喜欢下扬州去买一些身世可怜出身卑微的小女孩。他们会故意断掉幼女们回家的退路,手法一般是让她们憎恨自己的父母,直面她们惨然的过去,或者直接让她们背井离乡,明白再也回不到过去。”
“于是乎,那些没有任何依靠没有了家庭的少女们只能仰视主人为天。主人把她们自小养在身边,再逐渐□□成自己喜欢的口味和样子,圈在身边不许人离开。”蒋翎在李惟冰凉的脸色里,喝了口酒瞟了眼录音笔,“……你确定还要接着录么?”
李惟沉默良久,面无表情,当着他的面把那段录音给删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蒋翎笑了,谁也不知道长得这么漂亮一男的可以有多狠。他看也不看人,单独只喝着度数极高的酒,一个字也没有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翎我原本设定你是大魔王反派的……
*
我同学就曾经被外国人骚扰过,坐在车里忽然有人过来狂拍窗,说喜欢中国人说她长得漂亮。
还好她一踩油门就走了。
第96章
蒋翎喝完了酒,转头有些醉意地问李惟:“我们现在能好好说话了么?你若是还恨我,我可以跟你去酒吧后巷里打一顿。我会还手,同样作为交换,你也可以下狠手。”
李惟没说话。
“以前我遭受虐待离家出走,混迹社会不得不讨生活的时候没学过好,打架不说以一敌百,到也是有些经验的。可惜现在病了一段时间,传统手艺有点生疏。”蒋翎淡淡地说,“你个子比我高大,而且一直有锻炼。我知道你恨我,如今的你想打死我也不是没可能。”
他确实有点醉了,人一旦喝多了酒,就会暴露出他们本来的面目。
蒋翎笑了,清秀的面容竟然是有些艳丽在里面,语言蕴含疯狂道:“你是有恨到想要杀了我么?”
李惟叹了口气,说:“队长。”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蒋翎一下子静了,他恍然了一下,上一次听到别人这么叫自己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你当时急病退役,立刻转到国外疗养院进行治疗。俱乐部当期的赞助商全部撤资,这些我都能理解。但我想问你,当初那样庞大的一笔赞助费为什么会一分不落地打进了你个人户头上?”李惟冷静地问。
蒋翎什么话也没有说,突然上身前倾趴在桌上,嘴角的笑容还是没有消失。
“这个问题你不回答也行。当初我们没有了钱,RL俱乐部面临分崩离析,这些我也能看在咱们的兄弟情分上勉强接受和原谅。”李惟看了一眼酒吧的天花板,接着缓缓问道,“第二个问题,RL当初分明是你一手拖起来的,你在建队的时候拥有属于你的一部分股份。为什么你离开的时候要把RL属于你的份额全盘转卖出去,让别人彻底撕碎拆散我们的战队?”
“当时我、周立安、钱更新、老赵,甚至是刚入队不久的老孙一夜之间都突然被明码标价。”李惟残酷地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些捅人心窝的话,“他们甚至至今不知道这事儿,不知道他们曾经被信赖的队长兄弟贴上标签给卖了。呵,而我也是头一次知道我居然能卖那么多钱,明明之前老吴还骂我就算论斤称都没人要来着。”
“队长。”李惟的眼神平静从容,“你卖我们之前,心里有难受过么?”
蒋翎良久没说话,好半天,他冷笑一声:“李惟,说句不好听的。RL是我建起来的,那些企业赞助本身就是在建队之初,被我一人用命求着拉到的。当初我们一无所有,后来队伍成功了你们也坐着这艘船功成了。当你们身价各个上千万的时候,我病退以后选择全部带走那些,有错么?”
李惟看着他,许久以后翘了一下嘴角:“呵呵。”
“我知道你恨我,李惟,你可以恨我自私,但不能恨我做了错事。”蒋翎坐直身体,“我有错,可完全我对得起你们。”
李惟坐在那里,忽然有点后悔,后悔自己没在一开始问酒保要一杯度数高一点的酒。眼前这人仗着喝了酒就可以放肆说话,而自己清醒着却落入了被动。
许久,他突然想明白了。自己决定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彼此异国他乡已是形同陌路。今日要是再告别,等嘉年华结束后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了。
李惟情商很高地做出了正确选择,一下子保持了冷静控制好了情绪,实话实说:“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甚至在知道,俱乐部被解体这件事与你有关,你还拿走了所有钱的时候,大松了口气。”
蒋翎不太相信:“是么?”
“是真的。”李惟看他喝醉了,缓缓道,“即使我们当时快要散了,即使是你叫我爬上顶峰,又亲手把我脚下那块地给拆了……我也从没有恨过你。身为兄弟,我当时知道真相以后想的是,还好那笔钱打入了你户头上而不是被别人收走不给了。毕竟钱能买命,你一定可以因此接受到更好的治疗,好好地长命百岁。”
蒋翎静了好一会儿,忽然有点神经质地笑了。
或许是喝多了酒导致他心口有些疼,他长叹了口气:“李惟,你真的心太软了……谈谈后面你是怎么解决的吧。关于俱乐部,关于你是怎么留下这些队友的。”
李惟轻描淡写说出了六个字:“我去求了我爸。”
蒋翎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又有些嘲讽,低声近乎自言自语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在你们这些人眼中,属于别人的灭顶之灾……对于你们来说也不过就是放下一点尊严。”
“原来……当初那个人,竟然是你啊……”
李惟察觉到蒋翎情绪有些不对,可是他和他之间又隔着一段距离,根本看不清表情。
蒋翎的手握着那个酒杯握到发白,忽然肩膀有些抖动。李惟以为他哭了的时候,他却发出一声颤抖的笑声。
蒋翎伸手捂着自己的脸,手指间嵌入发间,呼吸都是带着沙哑的,像是忍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
李惟见他如此,漠然看了一会儿,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和这位曾经的队长形同陌路,再也无法参与他的人生了。
既然是夜半酒吧来谈话的,有些话就应该说开来,再隐瞒下去也就是揪着过去不放。
李惟平淡地告诉了蒋翎一件事情。
他爸李观澜虽然继承了大笔李家的家产,但因为和他爷爷背道而驰选择忠于学术研究,多年来几乎从没动用过那些资产。李惟也是一样,既然选择走电竞,他曾决心靠自己活下去,不再拿家里一分钱。
这是男人的承诺和信念。
可那时候,面对分崩离析的队伍,绝望无助的队友,茫然的他还是灰头土脸,回家去求了他爸。那根本不是一笔小数目,普通人一辈子都求不来。拿到钱以后他一举买下整个俱乐部的大部分股份和不动产,并且从别人手中斥巨资换回俱乐部所有权,留下了所有的队友。
谁能知道,上次清明节,李惟回老家以后,在自己房间里被看到那副被父亲挂上的《舞鹤赋》有多愧疚。
明明应该翱翔于天际的仙鹤却被人困住观赏,那是多么难受的一种处境。
李观澜面对难得向自己提出要求的儿子,还是选择了妥协。于是他那闲云野鹤自在人生的父亲,再也无法和那些事情划分界限。自己的困难却要连累亲人,李惟亲眼看着他爸明明努力了那么多年,却因为自己的缘故,又重新坐回了老式厅堂正中央的那把高背椅上。
那简直是李惟一生中仅有的,想起来就难堪至极的记忆。
蒋翎一言不发的听着,像是不为所动。然而成年人的崩溃一直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征兆。
李惟说完了,忽然觉得挺没有意思的。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就到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