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被他叔叔揪回来上初中。
那时的薛来和现在一点儿也不一样。
薛来刚转到秦胖他们班时,秦胖震惊了一把。
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就算再爱玩儿、再调皮,但一看就是个小毛孩儿;
而薛来往那儿一站足足把他们高了两个头,黑得像头驴,身板儿一看就特结实。凶神恶煞话不多,嘴里经常叼着根烟,整个人又狂又野,看一眼能一连好几晚做噩梦。
这种人不好惹,胖子看见他都是躲着走。
直到有一天,薛来截住胖子:
“你就是那个矿老板的儿子?”
“有没有想打的人?”
“一个一千,我帮你打,出事儿了不用你负责。”
那股只要钱不要命的劲儿,秦让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薛来就渐渐变了,也爱笑了,做事不那么暴`力了。
他视乎在克制着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经人。
他薛哥特有骨气。那年胖儿说过帮他还钱,不论怎么说薛来都不用。刚开始胖还觉得薛来是熟了的鸭子嘴硬,没想到薛来还真靠自己把高利贷剩下的钱全还了,又慢慢把他爸妈借亲戚朋友的钱也还得差不多了;
薛哥还特仗义。自己觉得干服装挣钱,还带着电线、灯泡他们一起挣。
秦让是真打心眼儿里佩服薛来。
听到这些,魏寻双拳紧握,指甲深陷进肉里。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不负责任的父母?
薛来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秦胖瞬觉后脊发凉,魏大佬这样子让他有些犯怂,他吞了口唾沫说:“魏大佬,你可千万别跟薛哥说是我说的,他不爱提。他家里的事儿还是我当时听我们班一个跟薛哥同村的同学说的。”
魏寻匆匆向教室外面走去,出去时被曹亦泽截住了。
真是哪儿都有他。
曹亦泽又瘦又小的一只,手里拿着一张卷子,脸上带着虚假的笑意,开始了日常挑衅:“魏同学,这道函数求导的题你给我讲讲呗。”
说完他仰头看见魏寻的表情,吓得当场石化。
胖子也追出来,看到曹亦泽挡在魏寻面前。
魏大佬一直和和气气的,看起来性格平和,要不是前两次打架时他亲眼看到魏大佬的实力,他都不相信这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小孩儿竟然会打架,还特玄幻的那种,跟开挂了似的。
他从没见过魏大佬这样过,阴沉着脸,仿佛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秦胖提醒道:“曹亦泽,我劝你最好让开。”
有第三人在场,曹亦泽觉得让开没面子。而且他最讨厌这种投机取巧的人了,学习不好,装什么学霸,也不知道臊得慌。他觉得自己没错,僵持在那不肯让,见王红旗拿着卷子过来了。
更加有恃无恐,一副好学生虚心请教的乖模样:“魏同学,你就教我一下呗,别这么自私。”
王红旗在晚自习的时候见到魏寻还有点儿惊讶。又看见曹亦泽。
他们一个是学神,一个是学霸。
并且还拿着卷子在交流,那画面实在不要太美好。
王红旗甚觉欣慰。
他拨撸了下秦让的肩膀让他回教室:“秦让,人家问问题你在这儿凑什么热闹?回去!作业做完了吗?”
秦胖嬉皮笑脸的:“王老师,您这就是歧视差生了啊,我就不能旁听一下学霸讲题吗?”
秦胖上周没怎么来学校,不知道他俩怎么回事儿。再说了,他想看魏大佬打架,一定刺激。
“就你贫。”王红旗摇摇头,笑呵呵站在学霸门旁边,“学生们之间相互交流是好事儿。讲吧,我也听听。”
他也想听一下学神的思路。虽然前几天有些怀疑魏神的实力,但是他哥哥们是学神总不错。
那种坏境培养出来的孩子,不可能是平庸之辈。
可能是刚转学还不适应,慢慢就好了。
能在老师面前揭露魏寻的丑陋面孔,曹亦泽更不肯让路了。
魏寻看都没看曹亦泽一眼,在学校他不想动粗。会被围观,成为谈资,他不喜欢:“让开。我只说一遍。”
曹亦泽一副受委屈的模样,可怜巴巴握着试卷,不肯让。
他太烦人了,这一周以来,隔三岔五就过来找茬儿,每次还闹的动静特大,非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又过来问题了。现在教室里面也有很多同学扒着窗户往这边看。耳边嗡嗡嗡乱叫。
“啧啧啧,魏同学该不是真不会吧?”
“不知道怎么有脸住学霸寝室。”
“魏同学好帅,每天都在吸魏同学的颜。”
“……”
魏寻实在不想听这种噪音,他胳膊动了动。秦让的眼睛都快亮了,满眼期待:又能看魏大佬打架了!
他没看到断腿断手的场景,却看见了非常柔和的一幕——
魏寻单手揪着曹亦泽的后脖颈,跟拎小鸡似的轻轻松松,单手就把他拎到了王红旗怀里:“老师,我还有事,您先教他吧。”
说完匆匆走了。
全场震惊。
这一幕全班人都看见了,皆倒吸一口凉气,而后瞬间嘈杂沸腾起来:
“我擦,这么厉害!我以前有没有得罪他?”
“你不能单手把一个人拎起来,你能吗?”
“好帅好帅好帅!”
“……”
王红旗一脸蒙蔽地抱着同样一脸懵逼的曹亦泽。甚至还自己颠了颠曹亦泽,反正自己做不到魏寻那么高难度的动作。
他半天才从震撼中反应过来,懵懵地问曹亦泽:“哪道题不会来着?”
曹亦泽慌忙摇头,战战兢兢回自己教室了。
秦让心道:大佬果然是大佬,能屈能伸,厉害!
他也跑着跟过去,但被王红旗揪回来了:“魏寻这么着急去哪儿?”
秦让谎话张口就来:“他刚才说胃疼,要去拿药!”
王红旗:“……”
魏手劲儿这么大,怎么看都不像胃疼。该不会真是个学渣,自尊心受打击了吧?
怪不得他哥哥们非得捐楼。
这下玩儿脱了,当初他辛辛苦苦把学神从别的老师手里抢过来得罪了不少人,这下可有得他们笑了。
第30章
按照前面两次骚气冲天的惯例,薛来打扮那么齐整出门,一定是去打架了。而且还是一个人去打架,这该多危险。
万一薛来真是小甜甜……
魏寻摇摇头,不管薛来是不是小甜甜,对于这件事他都不能坐视不理。
这段时间薛来对他的好他不是看不见。
薛来现在联系不上,魏寻决定先出去再说。
他没有走读证,不能随便出校门。
这段时间他观察过,3号食堂后面的围墙又破又矮,年久失修,上面也没有玻璃碎片。应该是这个学校的学生经常翻墙逃课的地点。
3号食堂在2号食堂后面,晚上这边没什么人,路灯也暗的跟没开似的,魏寻做了个缓冲,踩着墙面,双手扒到了墙头,轻轻一撑,就跳了上去。
他正欲往下跳。
“魏寻?”
下面传上来暗哑的嗓音,魏寻几乎一眼就寻着声音看到了薛来。
他从没有一次,这么迫切地想见一个人。
他带着个黑色不张扬的口罩,蹲坐在下面昏暗的角落,不出声很难发现。
平日里活力张扬、充满阳光的人此时静默地把自己隐在黑暗之处,阴翳又深沉,憋着一股狠劲儿,周身缠绕着浓重的反`社气息。
这种感觉让魏寻很陌生,趋利避害的生理本能让他想离这种人远远的。
但他突然想到秦让说的话。
一股涩意从心头涌上来,鼻尖一酸,眼睛有些花。
“你怎么在这儿?”魏寻心跳得很快,他压了压,问,“怎么不回去?”
隐在阴影里的人没有动静,静静蹲在那儿像一头狼。
他呼吸起浮很大,似在调整情绪。
良久后。
魏寻看见一张笑脸。
比哭还难看。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丑的笑。
现在想想,似乎一直以来薛来总是笑着的,他的笑里始终藏着这么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情绪。
以前的魏寻模模糊糊就感知到了,但他并不想去抓。
就像鲁迅先生说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注一)
可现在通了,那抹被薛来尽力藏起来的若有若无的悲伤与无助一下子被放大了数亿倍,似一瞬间成了数以万计的针,在漆黑的夜里泛着白森森的冷光一齐朝魏寻刺过来。
一颗心血淋淋得生疼。
薛来见魏寻长时间没动,以为他不敢跳下来。他动作颇为僵硬,扶着墙站起来,腿受力不均,艰难挪到墙下面:“翻什么墙?有空不能多翻翻书?”
他伸着胳膊说:“下来,我接着你。”
魏寻注意到他的手伤痕累累的,手掌那层皮向上掀着,下面是一道道的粗细不均的血痕,似在沙砾上摩擦过。
自己都受伤了还这么爱操心。
他跳下去,没让薛来接。问:“我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薛来很快转过头,不让魏寻看自己苦大仇深的表情。他撑着腿蹲坐回去:“手机没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