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明信具体能喝什么?
可能得喝几十层过滤后的露水。
严明信每次去学院换下来的衣服他都手洗了,挂晒在阳台,让阳光给它们充能一整天,他下课回宿舍收起来,单独叠成一摞。
或是干净、天然的,或是充满爱意和呵护的……总之严明信不该喝这些掺杂了歪歪扭扭的心思的鬼东西。
幸好严明信并不想尝试,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喝不喝,还是找个地方吃饭吧。你想吃什么?听你的。”
君洋就近挑了家窗明几净的馆子。店门头很低,要微微弯腰才能进去,迎面便看到桌上罗列了一排有年代感的物件,像回到了几十年前寻常人家的饭厅。店里摆着舒适的藤椅,每张餐桌上还挂着一盏昏黄的小灯。
环境有家的味道,饭菜也不像严定波做的那么一言难尽,严明信心底滋生出一点遥远的憧憬——当他们生命中大把的时间从这片土地上滚滚而去之后,君洋大概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要落叶归根的,假如那时他们俩能像现在这样,长久地共度一日三餐和一年四季,享受平凡得不值一提的安好,也相当令人期待。
他轻轻地喊:“哎。”
君洋一抬眼皮,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着他:“怎么?”
严明信想了想,这儿还是公共场合,那些话也许应该留到更安静的地方说。
他只说:“你多吃点儿。”
君洋志不在此,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缓缓垂下了眼——暮色四合,街道华灯遍布,是夜晚了。
他例行公事扫了一圈桌面,心不在焉地搛了几口菜。
“你飞镖扔得挺准,怎么练的?”严明信饶有兴致,“经常出来玩吗?”
“……咳,”君洋没想到还有机会用上酝酿已久的台词,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尽量轻描淡写地说,“没有,随便扔的。”
可惜这个时机来得突然,不是刚才他准备好的天时地利,他有点功败垂成的沮丧,不自然地把脸转向落地窗。他说不清自己在维持什么,总有一种抓不牢的隐隐担忧,像是走在钢索上,遇到横风时的摇摇欲坠。
再定睛一看,可能和座位有关,也可能事实就是如此——他发现两人在玻璃上的倒影简直不是一个色号。
他茫然地摸了摸脸,问:“我是不是晒黑了?”
身为指导教官,其实君洋完全可以仅做“指导”,舒舒服服地在办公室里敲出训练计划,把具体任务委派给手下的教员执行,无需事必躬亲受日晒雨淋。可他身边没有配合无间的帮手,没法放心大胆地交权出去,只能身先士卒、风雨兼程,因为他很有可能没有第二次机会。
站在严明信面前,他像是天生就比人家少了点儿什么,这一截差距让他拆东补西、左支右绌,结果依然进也是错、退也是错……人类每做一次选择,就会失去一份快乐。
“没黑啊。”严明信向前探身,喉结无意识地上下滚动,眼睛飞快地眨了眨,带着不太熟练的试探和稚拙的暗示,“要不,等会儿去我家,我看看?”
“……”君洋迅速回神,把面前餐具往前一推,“我吃饱了。”
管他扔飞镖还是转转盘,喝啤酒还是吃晚餐,全都是礼物盒上精美繁琐的蝴蝶结——送的人不系上这么几个扣,显得不讲究仪式感;收的人不按部就班地层层揭开,显得庸俗不堪,不通风雅。
双方尽职尽责后,他终于能把那条丝带一拉到底,尽情享用。
也许是在小别的思念中发酵生长,也许和温故知新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惊诧地发现严明信的接吻技巧竟然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堪称无师自通。
严明信重重地压在他身上,对于呼吸的不确定性让他产生了关于幸福的确定感。他躺在严明信的床上,却好似置身云端,快要疯了。
“手……”严明信捏着他的下巴,“你带学生太累了,让你休息两天。”
君洋体内儿童不宜的激素水平有点儿高,不再是适合大脑正常运作的环境。他听不懂这番奇怪理论里的前因后果,恍惚间只想:就算外面山崩地裂了,海枯石烂了,也不影响他和严明信亲热啊。
不过他从善如流地换了个姿势,蹬了碍事的鞋,蜷起腿来,毫不介意自己的姿势有碍观瞻。
他拉着严明信的手向后摸:“这儿,我就不累了。”
话一出口,他心头砰砰炸开了满天的烟花,让他在星空之下的五光十色中迷失沉沦,体会到向圆满之境挺进了莫大一步的快乐。
他用齿尖轻轻咬着严明信的耳垂:“来吧。”
“……君洋。”严明信既被这邀约刺激得晕头转向,又被腰间的束缚憋得神志不太清醒,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
他连带着君洋的手一起用力地揉搓着,又低声喊:“君洋。”
他的手劲太大,已不知道自己在捏哪儿,只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再不用他就得原地爆炸。
君洋的手掌分明被捏得生疼,可他心甘情愿不吱不声地忍了,在这生平仅见的快乐疼痛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嗯,我帮你脱。”
他无法举证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好、最适合严明信的伴侣,但这一定是他这具身体能为之奉献最大化的方式。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做得再多一些,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怎么证明自己的心意。
君洋的动作周到又轻巧,严明信顺从地配合,被脱去衣服的一瞬间有种无法描述的奇妙快感。他感觉自己浑身滚烫,接着,腰带被“呲啦”一声解开——就在此时,他想到一件事。
“等等。”他压住君洋的手,勉强集中了几分神志,“不对。这样……以后过体检能查出来,难道你打算以后都不飞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睡着了qwq
第59章 第 59 章
因故停飞一段时间后,飞行员在复飞前要进行体检,包括体格检查、抗荷测试和模拟仓飞行。前者需由指定的医疗单位出具合格证明,后二者由电脑记录数据加以分析,再结合观测员的评估报告,共同判断飞行员能否复飞。
超音速战斗机具有超强的机动性,是整个航空领域尖端科技的结晶,对其飞行员复飞的检测标准也毫无疑问是最为严苛的。
体格检测和普通三甲医院的全面体检差不多,无非抽样、扫描、面诊,如果不是停飞期间意外负过伤或是停飞时间过长,基本没太大问题,可抗荷测试和模拟仓飞行就不容易过关了。
没有接受过训练的普通人从“蹲下”迅速起身到“站立”状态往往会眼前一黑,这短暂的“黑视”是由于血液大量流向下肢,脑部瞬时供血不足造成的,而飞机爬升或做更为复杂的过载动作时,飞行员在Z轴上要承受数倍于此的加力。如果不能凭借自身技巧和外力帮助来保持脑部供血,就会失去意识,发生昏迷。
尽管造价动辄数亿,但为了执行军事任务,战斗机必须降低起飞重量、实现最大载荷量,额外为飞行员提供的装置仅仅用来保命,飞行过程不但绝无舒适之说,真实的体验还相当严酷,与客机有着天壤之别,能帮助飞行员减轻“黑视”的装备仅有一体服而已。
一体服为飞行员量身定制,从头到脚完全紧密贴合,与战机供氧系统联动。当战机爬升高度时,一体服内的抗荷囊自动充气,对飞行员下肢加压,逼迫血液上行供给至脑部,当飞机在高空飞行时,一体服又能调节内外压力,使飞行员呼吸顺畅。
严明信没驾驶过新型舰载机,不过他根据自身经验推己及人也可想而知,在K-2020瞬息万变的机动动作下,一体服作为一件机械式非智能调节装备,它是没时间管飞行员被加压的下肢是否受力均匀、舒适体贴的,只会根据气压和高度粗暴迅猛地执行程序——正因其这一工作环境和工作特点,飞行员皮肤表面是否有创伤、疤痕以及血管的张力等等,都在复飞检测范围之内。
在抗荷测试中,受检人全身的生理参数将通过一体服毫无保留地被系统记录,观测员也能通过监控对模拟舱内的受检人进行观察。观测员倒是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只不过经由这里检测的飞行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们阅人无数以至于达到了“活体数据库”的程度,受检人的运动习惯、饮食偏好甚至作息规律,什么都逃不过这些人的火眼金睛。
每年都有人因看似不值一提的小问题而被复飞考核组拒之门外,更何况,那个地方就像一道不通人言又不近人情的原始通道,万一外力强行开启有所损伤,想纵情过后再养护它恢复如初,恐怕不能尽如人意。而一旦进了机舱,加力、负压、过载……在种种极端情况下,“原装”的身体都无法掩饰反应,受过冲撞的脆弱之地更加无所遁形。
严明信被邀约冲昏了头,冲得热血沸腾、视线模糊,冲得他腰部贴着君洋的身体无意识地起伏磨蹭。他食髓知味,也得陇望蜀,现在就想做所有能对爱人做的事,但他大脑有一小块地方兀自清醒了,警告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不计后果,这么任性妄为。
“你非得现在说这些?晚点说不行吗?我又不会死。”君洋压着嗓子,气声比说话声大地在严明信耳边蛊惑,手掌覆盖在他的后颈,压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