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用的单人床太窄,两人躺回床上,原始本色地紧搂在一起。
小睡了片刻,严明信忽想起一事,问:“教官,还讨论吗。”
严明信的皮肤凉而滑,摸起来有细腻的沙沙声响,君洋几次摸得昏昏欲睡,又因不舍而屡屡清醒过来,继续温柔地揉搓。
他迷迷糊糊道:“意思一下,把你从前的书和笔记拿给我,我回去慢慢看。”
“好,我找找,不过我以前写字有点潦草,你能看得懂吗?”
君洋今日经历了大劳作,膝盖被地面硌得没了知觉,估计回去要淤青一段日子,唇舌也从未受过这样的累,说话都懒,只得慢吞吞地哼哼了两声:“想看懂的人,怎么都能看懂。”
严明信起身,随便套了两件衣服,看起来多少回归文明社会了一点儿。他在书架上翻来找去:“不在这屋,我去我爸屋里看看。”
父子二人房间各有书柜,严定波有时写东西提笔忘事,也得借阅严明信读书时的课本。
君洋摸不着人了,手心空落落的,遗憾大过疲惫,也起身跟了过去。
翻着翻着,严明信书没找着,先看到本相册。他大大方方地抽出来:“这是我小时候的照片。”
君洋:“看看。”
严定波把他格外中意的一张照片放大,占了相册扉页整版——四五岁的严明信穿着布料柔软的仿制海军装,睁着大眼睛,微微张着嘟嘟的嘴,站在一块石碑前,朝相机的方向学着大人模样敬礼,另一只小手则紧紧抓着一只色彩鲜艳的小喇叭。
君洋忍不住用手指戳了一下那张脸:“你小时候这么可爱。”
严明信奇道:“什么话?我现在就不可爱了?”
“不一定,”君洋拈起他的下巴,油腔滑调地调戏他,“小朋友,敬个礼给叔叔看看?”
他衣衫未穿地坦荡着,赤着脚,浑身上下没有分毫正经,说出这样的话,严明信替他脸热:“几点了,还找不找书了?”
“找,”君洋笑着松手,揽在他的腰间,下巴贴着他的肩,“我看看你写得到底多乱。”
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严明信怎么看都好看。君洋单手托着相册,一页页翻过,另一只手满意地在严明信胸腹肌肉上摩挲,直到最后一页,一张合影跃然眼前。
严明信被撩拨得心猿意马,同一格书架翻过几次都忘记了。听君洋半天没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喃喃问:“这是哪儿啊。”
一群孩子在朝阳的阶梯上站成两排,他们背后是墙体斑驳的建筑,两栋楼之间有一道铁栅栏门,门后是个灰扑扑的小院。
严明信看看,皱眉道:“这是谁的照片?不是我的吧。”
就是这扇铁门,它常年关闭,使小院与世隔绝。
君洋记得那院子的一角堆积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杂物,由一张防水布盖住。偶尔会有阴森的大风进院,掀开压着布的石砖,露出晦暗废墟样的破木杆,像巨大的怪物盘起的一只只脚。
见得多了,年龄也渐长,他们不至于害怕,可它像一个阴影,始终盘桓在记忆的深处。
此刻,它的部分躯干又从铁栅栏门的边缘探出。
“当然不是你的。”君洋低声说。
严明信又瞧瞧,“哦”了一声:“想起来了,应该是我爸以前捐过款的一个什么福利院。毕竟捐了钱,可能人家写封感谢信,里面就附了张照片吧。我爸这个人呢,有点……那个。”
君洋问:“哪个?”
“嘴硬心软,见不得惨。”严明信道,“也就在外面看着威风,整天开炮开炮、打打杀杀的。”
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站在照片中的第一排,因为个子矮,又要扯好条幅,于是将红布用力向上拉,拉到了下巴的高度。
君洋的手指点在他身上,点了两下,想开口,却说不出话。
严明信又说:“不过我爸也不是什么地方都捐。他那几年和海监队联合执勤,遇到艘贩卖人口的黑船,这里面的孩子就是从船上救下来的。”
他话音一停,觉得两人这副样子,这会儿好像不适合提起他妈。他跳过一段,又道:“救生艇和舰上的空间有限,当时他们赶紧就近靠岸,左右找找只有这么一间小福利院,他一看,这地方哪行啊,回来把工资都掏出去了。”
相册的塑料膜和照片表面紧密相贴,长年累月静置在书柜内,甚少有人翻动。
时光在图像上凝固,岁月在相册中静止。
静默半晌,君洋又掀回相册的前一页。相同的位置,是站在一片花丛中的严明信正捧着脸微笑——他们之间相隔了一片大海,但在相册里已背靠着背,相伴了二十几年。
他从背后抱紧了严明信。
“也不知道这些小孩有没有找到家的,现在怎么样了……喂,”严明信睡过又歇过,精神颇有重新抬头之势,一碰就激灵,他提醒道,“注意点儿,同志,你手往哪儿放呢?再摸,我可……不要忘了,您还带着实验班,讲不讲课了?”
作者有话要说:030
第49章 第 49 章
322送至奉天拆检发动机,前后至少需要半个月才能归队,期间,基地接到陆空合同作战的训练任务,严明信驾驶备用机立即随队赴指定机场。
此行不是单纯地展示平时训练成果,而是针对国际上出现的最新战术武器展开破解讨论和演习。即便对方的研制进度不甚明朗,有可能尚在萌芽阶段,他们也必须以最新、最快的速度和军工科研齐头并进,相互反馈辅助,在威胁成形之前,打赢这场不战之战。
有另一支陆空联合部队按照假想敌的进攻模式充当敌人,严明信这一方承担防守反击任务,一切按照真实战场推演,使用电子弹模拟攻击。由于要在老的战术上做出改进,属于边打边改,他们不是每天都要升空对抗,大部分时间执行的还是日常训练。没事的时候,参战人员就在宿舍修整,写写训练心得。
临时宿舍的条件有些简陋,六人一间,上下铺铁床。好在北方高原气候凉爽,天一黑,夜风过境,愣把夏天往回吹了几个纬度。
林届思进门迎面一股大风:“窗户关小点儿,你们几个,别坐在窗口贪凉,这里风大。过两个月还有海空训练,都注意点儿身体行不行?”
每年的七、八月是海空联合训练的密集期,九月则是海战纪念演习。严明信伸了个懒腰,感慨:“今年都过了快一半了,这么快啊。”
林届思见他桌子上摊着写训练心得的本子,拿起翻看了两页:“还行,写得不少嘛。”
这位队长不得不感慨医学的力量,虽然不知道打通了什么关窍,但严明信自从体检回来过后记忆力也恢复了,注意力也能集中了,又成为了他们坚实可靠的队友。
“听说今年有新船下水,在狮子口那边。”一队友神秘地小声说,“不知道会不会参加演习?”
他们明明生于灯火繁华的时代,却长时间在枯燥封闭的环境中训练,圣人也有无聊的时候。学习间隙,战友们便时常聊天,聊生活、聊家庭,也和各行各业的工作者一样,聊这一行里的道听途说,有的没的。
“我都没听说,应该不是大船吧?估计是起降直升机的,就算参加也不和我们编队,你操这么些心呢。”林届思说着,转念一想,“对了,我听说,枯桃舰的队长好像换人了。”
严明信来了精神,抱着凳子一转身,往前挪了两步,加入讨论:“你怎么知道?”
林届思也搬个凳子坐下:“以前他们随舰队长飞的机号是1151,他声音还挺好认的,我和咱们团另外几个队长都听得出来。他们说最近没见1151、1152,空域对话也换了个人,那两架飞机可能是重新涂装了,不知道现在是几号。”
这一屋的六人是过命的兄弟,大伙儿时常这么互通有无,队友们听了无声地做出“哦”的表情,各自思索。
“他调动了,”严明信觉得这又不是件坏事,便没藏着掖着,直接说道,“他调到了奉天海航飞行学院,当那儿的教官。”
“飞行学院?”林届思很是意外,连声问,“为什么?怎么这么突然?”
严明信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吗?可能他们那儿就是缺个教官吧?”
“唉。”林届思笑他,“这傻小子,少出门,别让人拐走了。”
严明信:“怎么了?”
“你知道海航飞行学院有多少飞行教官,有多少初教、中教、高教机?都拉到一起,至少能自己组一个团。”林届思想了想,又问,“他多大来着?”
“就和我差不多。”严明信心急,“怎么了啊?”
林届思问他:“换成是你,你舍得离开现在的岗位吗?”
“当然不舍得,肯定不舍得。”在严明信昏迷时那个漫长的梦里,他日日夜夜想念着天空,“可要是上级有命令,调我去哪儿,我就得去哪儿,真要让我也教书去,我也得去啊。难道我还能不服从?”
队友大笑,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又小声说:“好端端的,队里怎么会舍得让你走?咱们旅长怎么会舍得让你走?库里备用机还有好几架,你走了322谁飞?”